65、指挥若定似转蓬(1/1)

众人们一边说着要报官，十一双雪亮的眼睛都看向了老朱。老朱颤抖抖地站起身来，便要向屋外走去。众人一齐喝道：“老朱，不要走！”

老朱一瞪眼，道：“诸位，都什么时辰啦？该吃午饭啦。你们不饿，我可熬不过你们。昨晚的剩粥剩菜，温烫过了，把来充饥。不过，丑话说明白了，你们若是不走，自然悉听尊便，我这小家小户的，可供给不起你们这十一份饭菜。”

众班主们都笑道：“你这老儿，好好坐下罢，今日之事，轻易不能了结的。我们自然要张罗午饭酒席，虽然你这老儿可恶，也没有饿死你的道理，就一齐用餐吧。”

朱老儿听说有好酒菜吃喝，顿时精神焕发，重又坐下，说道：“诸位班主都是富贵人儿，午餐自然不能节检的，附近有四五家大酒楼呢，今儿个咱们去哪一家呀？”

十一家班主里，虽然只有莺莺大姐一个女人，但却是莺莺大姐最有担当豪气。莺莺大姐说道：“不行，今天这事儿特殊，不但我们信不过朱先生，就连我们这十一个兄弟之间，未免也有些彼此信不过之处，是不是？”

众人点头，道：“莺莺大姐爽快，就是这话。”

莺莺大姐向窗外的院子里望了望。上午一齐来的八九十号人，这时大多已经回去了。每家班主只留了一个贴身的小厮，在院子里闲淘气，等着主人差遣。莺莺大姐向院子里高声叫道：“进来几个小厮，有话要吩咐呢！”

五六个令俐的小厮急忙应承着，奔进屋来。莺莺大姐看了看，指着最显老成的一个小厮，说道：

“小柱子，咱们打算去官府告状，控告老朱欺诈钱财。我们要在这里守着，不许老朱再做手脚，所以腾不开身子，你去找宋扒皮，让他给咱们写一份状子，送去官府。官府接了状子，派了捕快捉走老朱，封了这个院子，我们才能各自回家呢，宋扒皮要是询问具体事由，你就把上午这些事都告诉宋扒皮，叫他快快去办，不可耽搁。官府办事最是脱泥带水了，若是万一今天下午不能派过来人来，难道要我们在这酸臭狗窝里住一宿吗？你去跟宋扒皮说，打点上下的费用，让他先垫上，事后一总支付给他就是了，最最要紧官府的人快快过来才好呢！”

这个小柱子一面躬身听着，一边斜眼去看自己的主人，那个班主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很赞成莺莺大姐的讲话。于是，莺莺大姐说完之后，小柱子陪笑回道：

“还请主人们给我一个字符凭信什么的，我拿去给宋先生看，宋先生才肯相信的。”

莺莺大姐点头道：“不错，是这话。你且稍等一等。”

然后，莺莺大姐又指着另一个小厮，吩咐道：“咱们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午饭啦，一共是二十三个人，小柱子虽然不在这里吃，可是，万一宋扒皮不管他的饭呢？这边也得给小柱子留出一份来。你去西棋盘街的新丰楼，叫个五六桌的酒菜，看看够咱们吃的，就可以啦。你跟他们帐房说，叫他们把菜单价目工工整整抄录一份，跟着酒菜送过来。抄录的时候，要用结实一些的纸张，可别写得龙飞凤舞，像是药铺里的郎中开的药方子似的，小心我把这帐单子糊在你的脸上，教你再回去重开。你可听明白了吗？”

那小厮怔怔地问道：“这却是何缘故呀？中午正是饭馆子忙碌的时候，人家肯定不耐烦这样做。”

莺莺骂了一句“糊涂没用的废物”，又道，“这是咱们这个讼诉团成立以后的第一笔支出，自然要有凭有据，记录明白。将来分摊费用的时候，才不会起纠纷。这个官司指不定打多久呢，一年半载的判不下来，也是有的。你若是办不成这事，我再换一个人，也很容易。”

这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应承着，跑了出去。

然后，莺莺大姐就凑到朱老先生的书桌前，准备给宋扒皮写一张便条。老朱是靠着文字为生的，桌上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莺莺大姐提起一支毛笔，拧开铜笔帽，又随手拈过一张稿纸，稿纸正面已经写了几行文字了，莺莺大姐也不细看，翻过纸背来，便要落笔。老朱急了，按住稿纸，道：“大嫂，大嫂，也没你这样粗心的，我上面写着几首新词呢，一个早晨的心血，你可别给弄没了。用这张新稿纸，用这张新稿纸，宋扒皮看着也清楚，是不是？”

莺莺大姐接过老朱递过来的新稿纸，点点抹抹，仿佛是油漆匠粉刷墙壁一般，一蹴而就，莺莺大姐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身边最近的一个班主，那人略看一看，签上自己的名字，传给第三人。依此类推，直到最后一人签过以后，递给小柱子，小柱子收起这张便条，跑出屋子，去找宋扒皮。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朱抢回来险些被莺莺大姐破坏掉的那张稿纸，十分爱惜地抚摩了一下，归并到桌上一小叠已经写满字迹的稿纸里，整理了一下，然后，老朱提起笔来，看着稿纸上的文字，摇头晃脑的嘟哝着，时不时的，还皱着眉头，推敲琢磨一下，然后，用毛笔勾去一两字，再新写上一两字，再低声吟哦几遍，好像是饮着老酒，吃了一两颗花生米一般，快活无比。

莺莺大姐凑过头去，好奇地问道：“老朱，你在写什么绵绣文章呢？这么高兴？让我也看一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