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1/2)
那日从家里告别了母亲,我便将自己关在了屋里整日闭门不出。
民国十一年的春节就在这样表面的平静中安然来临,因着守孝,贺叔同光明正大的在他的房间旁边的另一间屋子住了下来,家中下人对此并没有非议,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夜色,仍旧无法入睡。几天前在家里与母亲的对话重新浮现在眼前,她泪眼迷蒙,我心下疼痛,母女两个一时都不知该从何谈起。
仔细想想,如果当初知道冲去找二叔亦无用处,父亲早已决定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刘家之后的安宁,我还会不会那样冲动的跑去自寻烦恼?如果我当初一直看着父亲,他的死,又能否避免?
事情过后我只见过姐姐一面,她似乎有满腹的话语想与我说,却又什么都不愿再提。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想着二姨太太与我的那通电话,一时也的确不知该说什么。顾儒林虽然在一些事上做的卑劣,可他这些事情,真正与我相干的,大概也就是阻拦我与顾少顷在一起吧?我们如今已完全不可能,恨他似乎也变得没有意义。只不知,姐姐的那桩心病查清楚没有?木伯当初说,是他将怀疑的种子丢给了姐姐,却不知他们后来说清楚没有。
这样想了很久,才想起母亲当时说了什么话,她问我:“你父亲走时,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我仔细想了想,认真回道:“父亲说,他出门时已告诉了舅舅,他会派人来将您接回吴家住,还说,我和姐姐各有了归宿,家里三婶婶他们也有依靠,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他说他自己已经是剩下半条命的人,早走晚走还是一样要走。父亲说,二叔所为,皆因他而起,所以揪其原因,他杀人与父亲杀人没什么区别。如果真要找一个人定罪,他这个做大哥的是刘氏宗子,义无反顾。”
母亲听了,早已泣不成声,“他就是这个样子,他总是这个样子,年轻时说自己是家里的长子,什么好事都让给了弟弟妹妹,老了分家,还因为自己是长子,想着要给弟弟妹妹们做榜样,将最好的东西分给了其他人。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不计较,可是这次,他怎么狠心,怎么狠心抛下我们母女独自上黄泉?他要孝顺,他要恭谨温顺我都没意见,可是,他为什么要替二弟去背黑锅?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家里的长子吗?”
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在我们面前,她从来都是温婉端庄的,这一点,身为刘家长女的姐姐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全部优点,可是这一次,我知道母亲是完全崩溃了。
父亲说,我们母女有舅舅和顾贺两家的保护,不会有问题,他在世间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不会有问题!
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是忘记了母亲对他多年的感情!
想宽慰母亲,几次欲言又止,却是连我自己心里都在怨怪着父亲,怨怪着他悲情主义式的自我伤害。思前想后,只能抱着母亲的身体,任由她无声落泪。
冬去春来,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又一年的三月三即将来临。这年春天,北平城里有名的京剧青衣梅兰芳与武生杨小楼于二月十五日在北平第一舞台首演了他们共同合作创编的新戏《霸王别姬》,梅兰芳饰虞姬,杨小楼饰霸王,当即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贺部长从北平述职归来,带回了当时录制的场面,我听着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唱段,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虞姬的那几句唱词:
前路渺漫天风暴
情在心永莫忘
未去管恶运来到
情未冷也应该割断
此刻欲说无言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如生
我一直在想,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不畏生死呢?虞姬一生追随霸王,临到头不忘一抹脖子自刎于霸王怀中,父亲为了兄弟情义,家族责任,生生吞了生鸦片来替二叔顶罪,我呢?我可有替父报仇的勇气与决心?
距离父亲的死已将近百天,二叔仍就逍遥法外,毫无悔过之心,警局对此保持缜默,姐姐更是不许我有丝毫报仇之心,可是我的心里,真的就这样甘心了吗?
如今世道不太平,年初的时候中国同英美等国就山东问题重新展开了讨论,国内各界亦纷纷响应,掀起了筹款赎路和追究梁士诒责任的运动。贺部长这段时间忙得团团转转,就连贺叔同,也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跟着他父亲忙里忙外。
广州香港那边的工人罢工活动不断,警察、军队袭击工人的惨案也随之不断发生。
然而最令人头疼的,大概就是即将爆发的直奉战争了。
不断有流民从北方涌入南京,高门大户随即加强了自家警戒,生怕有不法分子趁机做乱,入室抢劫。
如今能安稳呆在家中都变成了渴求。翡翠正与我说着前不久一家浙江富商被土匪抢劫的新闻,“那家老爷起初以为他们只是灾民,看他们大老远跑来不容易,就想收留他们几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谁曾想半夜却被这伙强盗抢了个精光,如果他们就拿些金条黄鱼也就算了,竟然还杀人灭口,简直丧心病狂,天理难容!这样的事情一发生,以后谁还敢好心收留陌生人。哎……真是不可思议。”
我看她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由奇道:“你从哪里听说的,报上并没有报道吧?”
翡翠以为我不相信她,忙指着一旁的孙妈道:“少奶奶,我说的是真的,不幸你问孙妈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