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章(1/4)
目送安济带人消失在雪幕中,龙云腾抱起阿姊,一步一步走向马车,卫先生快步迎上前来,打起一把宽大的油伞,撑在龙云腾头顶。
将龙夫人的尸首放进马车中,龙云腾低头看着她,生前的狰狞已经褪去,脸颊瘦削苍白,透着慑人的冷峻,犹如一片死寂的雪峰。
龙云腾抬手,指尖悬浮在半空,颤了半晌,才慢慢落下去。
眉依旧是月棱眉,弦月尖尖,眉骨却高高挑起,龙云腾想起年幼时,阿姊尚未出阁,有云游女冠曾说她峰脱眉骨命不达,众人失色,阿姊却只是将那女冠撵出城去,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
“当年若随那女冠去家修仙,是否就不会有今日这般惨绝收场?”龙云腾喃喃地说,过了片刻,又低声苦笑一声,“但那就不是你了。”
即便遵父命远嫁千里之外,但她龙凌此生骑的是烈马,扬的是千帆,区区常风俊,怎不手到擒来,岂料这世间,比烈马更难驯服的,是人心,比千帆更难掌控的,是感情。
指尖慢慢拂过她脸上的乱发,龙云腾痛苦地吁出一口气,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白雪茫茫的山林,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肩膀上。
龙云腾脊背僵了僵,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如今证得清白、大仇得报,我已没有什么可供你利用的了。”
“儿子这样跟爹说话,真是欠打,”苏余恨的手指沿着肩膀爬到他的脖间,指尖沾满血污,带来浓重的血腥气,一把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你死了阿姊?”
龙云腾冷声:“你要干什么?”
“本座也死过至亲,”苏余恨笑嘻嘻道,“或许会难过几日,但很快就会过去,连梦都不会多做一个。”
龙云腾转过身,看着他绝美倾城的眉眼,里面只有粲然的笑意,并无一丝悲伤,他突然从心底腾起巨大的暴虐,骤然出手,一把将他掼在了马车上,大手狠狠扣住他的咽喉。
苏余恨惬意地倚着车壁:“儿子,你脾气忒差了。”
“你怎能如此冷漠?”龙云腾低吼,“你当真没有心吗?”
“心?”苏余恨手指卷起一缕发丝,在齿间轻轻咬着,长眉一挑,媚眼含笑,“那是何物?”
龙云腾觉得有一只巨手,将自己五脏六腑全都捏碎,巨大的疼痛之后,是难以言表的空虚,他茫然看着苏余恨的笑颜,突然觉得他的美貌像一剂荡心鸩毒,甜美旖旎,却见血封喉。
不由得松开手,喃喃道:“是啊,心是何物?我武功已臻化境,浑身如若铜皮铁骨,为何心……还是会疼?”
“大约是享的福太多,吃的苦却太少吧,”苏余恨闲闲地说,笑盈盈地看着他的脸,突然道,“阿梦是你的外甥?”
龙云腾知道之前他定是隐藏在来客中混入漱石庄,知道了苏梦醒的身世,点头:“是。”
“怪不得你这么像他。”苏余恨抬手摸着他刚毅的脸颊。
他的手指仿佛寒冰一般冰冷刺骨,龙云腾抬手,覆住他的手指,掌心几乎被冻得一个激灵。
耳边传来苏余恨喃喃犹如梦呓一般的笑语:“我家阿梦若长大,也该是这样的丹凤眼、卧蚕眉,抿着唇角,不苟言笑……”
龙云腾皱了皱眉。
听苏余恨轻笑着说:“我想他了……”
龙云腾眸色深沉,解下大氅,将他包裹起来,柔软的貂绒簇拥着苏余恨毫无血色的脸颊,在灰蒙蒙的天地间,一边是浓烈的黑,一边是病态的白,只有他额角的胎记,是唯一的色彩。
“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龙云腾攥着他冰冷的手指,“我想要你,一直想要你。”
苏余恨仿佛没有听懂一般,茫然看着他。
龙云腾连人带大氅一起抱了起来,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抬头,望着前方遮天蔽日的风雪,沉声道:“跟我回海天连城。”
苏余恨手指攥住貂裘,贪恋上面残余的体温,喃喃道:“我还有事没做。”
“我为你做。”
“我还有人没杀。”
“我替你杀。”
“我并不喜欢你。”
“我知道。”
苏余恨怔了怔,茫然地张了张口,却发现对方已先一步将一切都想得清楚,已俨然处于了不败之地。
被放在马背上,苏余恨低头看着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本座不会与你燕好。”
龙云腾冷峻的脸上浮出一抹轻笑,转瞬即逝,翻身上马,双臂将他环拥在胸前,拉住缰绳,双腿一夹,催动骏马撒开四蹄驰向前方雪虐风饕的峡谷。
苏余恨裹在温暖的貂裘中,朔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猎猎的狂风里有一声低沉的话语传来:“在我身边,别无他求。”
穿过峡谷已是傍晚时分,又往前飞驰了四十余里,追上乐无忧等人,风雪渐渐停止,众人寻了一个避风的山洞,捡枯枝燃起篝火,乐其姝与常子煊相对而坐,运功为他疗伤。
龙云腾接过乐无忧递来的一条烤兔腿,自己没吃,顺手递给苏余恨。
“本座茹素。”苏余恨扭过头去,伸手拿起酒壶,仰脸灌了两口,浓烈的酒气飘散开来。
龙云腾皱了皱眉,撕下兔肉送入口中,突然表情凝固了,面无表情地看了乐无忧一眼,怀疑起苏余恨茹素的真相。
乐无忧美滋滋地烤着野兔,见状瞪眼:“看我做什么?一只野兔就两条后腿,我分你一条,这是何等的交情?”
“你们有盐巴?”龙云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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