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上医医心(1/2)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解忧终于收起手中断简,悠悠然抬头打量了医喜一眼。
医喜约莫五十过半,须发早早地全白了,想必是早年思虑过甚所致,但他不过一介医令,又非谋士,解忧想不到他有什么可以思虑——大约是当初一心想着如何爬上医令的位置,太过操劳了罢?
总之那副形容,只让人想起枯木衰草,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不想多看一眼。
解忧移开眸子,抿唇笑了笑,仍是一言不发。
有一名青年医者忍不下这口气,霍然立起身,“墨家为贤者,岂能如此忍气吞声?!”
解忧不为所动,重又埋头琢磨手中上了年头的简牍,飞快地在记忆中搜寻关于这一份简牍的史实。
比《神农本草经》更早的医书,她暂时只能记起一册被定名为《五十二病方》的帛书,可其中内容与手中的简牍大相径庭,显然并非同一部书籍。
至于比《五十二病方》更早的本草著作,还有什么呢……?
解忧正一心一意地想着,不妨手被人轻轻一触,惊慌之下,手中竹简坠落下去,被景玄接住。
解忧轻咬了一下唇,看着被他捏在指间的手腕,强自镇定地笑了笑,“冢子通脉诊乎?”
“否。”景玄放开手,将竹片放回案上,缓缓攥起手,指尖微凉,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一触之下的柔软滑腻。
他并不认为,一个少年的手会如此柔软。
此人,究竟是不是解忧?很像,但又缺少最有力的证据。
他还需要博得解忧的好感,教她留在自己身边,自然不能随意逼问她的身份。
“《礼》云,‘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医令之言不无道理,不知医忧可有说乎?”
解忧抬眸,略有些空的眸子落在景玄身上,他那一袭暗红色的楚服,像要在眼中燃起烈火一般。
她从不认为,自己能够给人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但通过景玄的所作所为,似乎能够认定,他对自己有怀疑。
他将那份医方保存经年,想必这么多年来也未必没有遣人搜寻过她的踪迹吧?即使如此,留在九嶷是否妥当?
飞快地权衡着利弊,口中却淡淡回应了一句,“忧以为,上医医心,中医医国,下医医人。”
最高超的医者,能够引导人心;稍次一点的医者,可以挽救一个国家的危亡;只有最下等的医者,才是以治疗病人为务的。
“何谓‘医心’?”景玄将对她身份的猜测暂且搁下,“秦医和尝云,‘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医忧以为不然?”
上医医国之说,出自左丘明所撰《国语》,其中有文子询问医和,医疗之事与国家相关与否,医和即回答说,最高明的医者能针砭时政,为国除患祛弊,挽救危亡,次一些的则为人医治疾病。
但解忧的意思是,最高明的医者,能够引导人心动向,而能医国的,不过算是中等医者罢了。
“岂非如此耶?”解忧笑笑,双手笼入宽袖,斜斜倚在一旁的书架上,神态悠然自得,“民之所向,胜之所往。秦律法严苛,待六国遗民暴虐非常,纵收天下金铁,忧不以其能长久。而喜为昔楚宫医令,高矣,贵矣,竟不能劝讽先王,兴利除弊,沦为亡国之余,尚以医令之职为幸耶?不过下医而已。”
民心聚集的地方,才是能够取得胜利的一方。如今秦朝的律法严苛,待原本六国的居民非常残暴,失尽人心,纵然收聚了天下的铁器铸造出十二个铜人,我依然不认为它可以长久存在。
如今医喜作为过去楚宫的医令,在医者中至高至贵,却不能讽谏劝慰过去的楚王负刍,兴利除弊,导致楚国灭亡,竟还以自己曾担任医令之职为荣?殊不知,这不过是最下等的医者罢了。
斜堂中鸦雀无声,只有外间石田上流水渐渐,提示着堂中之人时间流逝。
黄遥最先反应过来,点头称许:“孟子云,‘天时,地利,人和’,若得人和,确为上医!”
景玄心中一凛,解忧虽然是就医术高下发表了几句议论,但其中的道理远非止于医术。
这样的远见卓识,即便她不是当初洞庭之畔相识的小医女,留她下来也未必不可。
诸医看向医喜的目光转为嘲讽,但后者只是面色阴沉着,看不到一丝尴尬。
等堂中的议论声停歇下去,医喜才缓着声开口:“医忧所言,终不免低位言高位之得失,泼醋而已。”
一句话,将解忧方才所说,等同于出于妒忌的污蔑之辞。
有人拧眉,有人叹息,也有人咬牙切齿——这世上怎有如此不要脸的老头?
“忧飘然自在,行走洞庭,所活之人不下百,而医师之考,期年十人则为嘉,如此,忧何惧处江湖之远,幽居荒草之中?”
我飘然自在,于洞庭一带行医,一年救活的人有一百多人,但做了宫中的医师,一年只需救活十人就能被评为高等,领得十足的俸禄,正因如此,我宁可做一介庶人,而不要为医官。
一干游医纷纷点头称许,这话真是说到他们心坎里了,原本楚宫中的医师们则暗自低头,面有赧然之色。
医喜依然不怒,只看向解忧的目光中掺满怨毒。
真是不知进退的小儿,也该做些什么事情教他晓得,这老姜可是碰不得的。
堂屋之门被霍然推开,转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直直照射进堂中。
“兄长,奎伯来矣。”那袭明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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