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古之篪为今之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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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洞庭的春色去得特别迟,景玄遇上解忧时,正是春草芊芊,春意阑珊的时候,解忧不过垂髫yòu_nǚ,身量和荒草仿佛,眸子里却染着比天边暮色还荒凉的情绪,令他既惊且奇。
或许是从那时起,他就在心里储下了这个奇异的女孩子。
现在她就在面前,离他不过那么十来步的距离,却和当初一样,仍然遥不可及。
他不知道该上前还是离开。
解忧正忙着采割香蒲的花穗,手翩飞不停,面上神情浅淡,唇轻轻抿着,有几分严肃,但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人觉得她在医沉身边轻松愉悦,毫无防备,就像纯净至极的山鬼一般。
景玄知道,只要自己上前,落入她眼中,她立刻会将那种矜持淡泊的笑意噙上嘴角,无可指摘地见礼问候,就像所有人待他的态度,但他根本不需要这样,他自幼体会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并不缺解忧一个。
他发觉自己还是在怀念当年春暮,洞庭湖畔那个畅言谈笑,临水抚琴的女孩。
他花了许多的努力去说服自己,竟然还是无法将那个女孩,与面前这个少女完全重叠起来——似乎总有什么地方,已经在时间中变得不一样了。
手不知不觉垂下,袖中那管篪滑落手心,触感冰凉,惹得他微微一颤。
解忧不经意间听到一缕乐音响起,手一顿,香蒲柔韧的花茎弹起,在胸前抖了一片鹅黄。
这乐声婉转悠扬,比山间鸟鸣还要清脆上几分,之前的数年之中,竟然从未听过。
但解忧知道那是笛声,虽没有前世听过的那般活泼欢悦,但这种清亮飞扬的音色,哪怕只听过一回。都不会再错认。
“此为篪声。”医沉垂手掸去她衣衫上沾染的花粉,将她一绺发丝笼回耳后,“阿忧从未听闻?”
解忧霎了霎眼,《小雅?何人斯》中有这样一句“伯氏吹埙。仲氏吹篪”,这篪为竹管所制,和陶埙一样,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乐器。
只是陶埙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留驻了下来,竹篪却杳不知其所踪。
解忧当初读到这些。也不过将其当作“鼛”、“鞉”、“钲”、“柷”、“圉”、“龠”、“筦”等那类失传的乐器,直到今日听闻篪的声音,才蓦然想起了些什么。
在音乐史上,有这样一句话:古之笛为今之箫,古之箫为今之排箫。
也就是说,古人将排箫称为箫,而竖吹的那种乐器,音色苍凉而辽阔的,有时被称为笛,有时则被称为尺八。
那么。古时的什么东西,才是后世所称的笛呢?
解忧勾起唇淡淡一笑,竟然直到今日才教她发觉了这个秘密,古时的篪便是后世竹笛的前身。
原来这藏身于《诗经》中的古老乐器并没有消失,只是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有了另一个名字。
洛将浓眉抖了两抖,随即拧起来。
的确是有许多年没听闻自家冢子吹奏篪管了,但这一次,婉丽的乐音里透出苦涩与忧愁。倒不再显得那样绮丽得令人厌恶。
这曲子很陌生,但曲中的情绪毫无遮掩,解忧一下就体味了出来,眉梢一挑。旋即笑了笑,伸手轻推木浆,往水潭浓荫掩蔽的深处荡去。
衣带随了山风飘扬,又似乎随了乐声一道舞动,她一头墨发松松披落肩头,上面不知何时缀了几片翠绿的落叶。仿佛别致的珠花。
解忧一边熟稔地采收花穗,一边凝神倾听。
这曲子许是楚宫中的歌谣,与华丽浪漫的楚辞一般,披罗挂绮,说不尽的繁华之象。虽然转叠时偶有几分生疏,但毫不影响乐声悠扬动听,反倒是这一点两点的微顿,使琴曲添得几分沧桑流转,减去几分虚靡之风。
解忧不觉叹息,今日没带琴来,真是有些遗憾了。
曲子不知何时终止,山山掩映间,回音经久不绝。
景玄袖起篪管,望着几乎完全被叶影遮蔽的少女,轻叹了口气。
仿佛幻影,无可触及,亦不能追逐。
才转过身,一袭烟色撞入眼中,景玄不自觉地严肃了神情,将方才那些思绪驱逐得一干二净。
黄遥收起了方才面上担忧且凝重的神情,垂首一揖,“主,昭氏、项氏来访。”
景玄点头,眉不觉一拧,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昭氏和项氏远在招摇山,怎会不远千里而来?招摇距离秦军属地更近,难不成是秦军又有动向?
“彼往寻医忧也。”黄遥无奈摇头。
不仅景玄惊讶,连檗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寻解忧?她一个小小医女,怎会被千里之外的项氏和昭氏知晓,还特特来这里寻她?真是太奇怪了。
“闻医忧制得草药丸散,可祛除瘴毒,今者长夏将至,故其人往寻觅医忧求药。”黄遥平淡地作了解释。
虽然他方才接待那几人也是震惊的,解忧这数月来寸步不离九嶷山,最近一月更是连怀沙院都不踏出一步,她的名头怎会传得那么远?黄遥百思不得其解。
景玄却想起一事,侧头看向檗,“忧常为山民诊病送药?”
檗肯定地点头,解忧平日为人诊病是顺了草药的方便,送药这样的事情她却从来懒于做,都是差遣他去跑腿,这其中怨念当真不小。
他有时总疑惑,解忧这丫头做什么手脚都快,怎么偏偏性子如此懒散,专会遣人做事。
这话要是教解忧知道了,她定会反驳一句,这叫作“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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