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错爱无回(1/1)

樊若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人，这个结识不过半日的男人正在极其熟练地为自己吸出毒液，敷上药材，重新包扎。

萍水相逢，施以援手，不拘小节，行侠仗义，既像侠士，又像儒士，说是贵族，却无一点骄横，樊若梨任由他在自己的腿上忙忙碌碌，他谨慎细心的模样在她烛火晃动的眸里越放越大，一种久违的暖意在心口蔓延。

她想起了方观卿，想起了夫人和老爷，想起了在方家度过的每一日，想起了那段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游山玩水，听雨喝茶，花鸟虫鱼，与公子吟诗作画，与丫鬟小厮嬉笑玩耍。

方家人开始还来山里看看她，渐渐就不常来了，最后连仆人们也不来了，供给也断了，直至后来彻底没了方家的消息。听说方家已经搬离了永岩镇，樊若梨几次想去方家看看，最后还是弃了这个念头。

皇都的科考不知结束了没有，方观卿高中了没有，樊若梨天天为他祈祷，替他烧香祈福。

樊若梨心底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期待，那就是方观卿能回来，金榜题名也好，名落孙山也罢，让她再看最后一眼，也算了了唯一的心愿，除此别无他求。

樊若梨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现在才明白，她还是希望有人能常相陪伴。

凌浩宁周全到甚至为她穿好了鞋袜，樊若梨还怔怔的没把思绪收回来。

直至凌浩宁柔情蜜意地捋了捋她散乱的鬓发，在她耳边轻声说：“姑娘，没事了。”

樊若梨这才缓缓抬起湿润的双眼，道了一声谢谢。

雨片刻不停，唰唰落在茅屋上，腾起烟霏蒙蒙。

雷轰轰地响着，仿佛就要在茅屋顶炸开。

盈盈喘不动气，不停咳嗽起来，脸憋喘得通红。

樊若梨看势不好，连忙给盈盈煮了碗药，这才减轻了症状。

药劲上了头，昏昏欲睡，樊若梨哄着拍着，盈盈香香地睡了过去。

磊磊见盈盈睡了，也想跟着睡，躺在床上，睁着闪闪发光的眼睛，戳戳这，摸摸那，就是睡不着。

樊若梨把磊磊抱在怀里，柔声唱起了歌谣，磊磊听着旋律悠远的歌声，听着母亲富有节奏的心跳，才在母亲暖暖的怀里甜甜地睡去。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歌谣徜徉在耳畔，凌浩宁眼中脉脉柔情的目光变得浓烈起来，他从小就是听着这首曲儿入睡的，当甜柔入骨的声音再度响起，他险些把持不住自己。

两个孩子入睡后，樊若梨给他们仔细裹好被子，就像小时候为他裹被子的情景一模一样。凌浩宁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小，她却袅袅婷婷，俨然成了个大姑娘。

如今他已长大，她亭亭如旧，却不知那时的爱还能不能回来。

樊若梨眼里流溢着满足的笑意，看着孩子们熟睡的面庞，再辛劳千倍万倍也心甘情愿。

凌浩宁的目光也定格在酣睡的孩子身上，只觉得这九都三市的繁华，倾尽天下的权力，遮天盖日的财富，都如尘埃不足挂齿，唯有在这下雨天温暖的烛台小屋，守在至亲至爱之人的身边，才是真正的幸福。凌浩宁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想弃了王位，与樊若梨一起住在这山里中，他种地劈柴，她织布做饭，抛开过去的一切，远离世间的嘈杂，过一辈子平平淡淡无忧无虑的生活。

凌浩宁猛地瞥见床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两块温润如碧的玉玦赫然挂在那里，在摇曳的灯光下，华彩熠熠，因为常年的呵护擦拭更显迷亮。

那是当年他与樊若梨订婚的信物，那块被他捏碎的玉玦已经被她黏合如新了。

他错愕的表情引起了樊若梨的注意，她沿着他的目光找去，豁然开朗，这两块玉玦识货的人打眼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这是我与夫君订婚时的信物。”樊若梨把目光从玉玦上移开，这两块玉玦，她舍不得丢弃，却不堪注视，身上的痛可以忍，心里的痛却忍不了。

“心不在，再贵重的信物，又有何用。”樊若梨注视着灼灼的烛光，眼里盈满哀怨，“当年夫君以玉玦为信，实际上是在暗示我诀别之意，如果当时我懂了，想通了，或许就能全身而退，断然不会再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既然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这么残忍地对我，我付出了那么多，那么爱他，难道还是我错了吗。”

樊若梨闭紧双唇，知道自己又说多了，便再不说什么了，没人愿意听一个怨妇没玩没了的唠叨，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或许，我不太会讨男人喜欢吧。”口吻里满是落寞。

凌浩宁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面庞，眼里的色彩换了一层又一层，一圈一圈深不见底。

“或许，这信物的意寓是‘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凌浩宁的声音如磐石铿然，透着热切的坚定。

樊若梨默不作声，敛眸垂目。

“如果……嗯……我说如果……”凌浩宁结结巴巴地问道，难掩心中的惴惴不安，“你的夫君来接你回家，你会同意吗？”

樊若梨笑了，笑得苦涩不堪。

“叶公子－－”樊若梨望向他，凌浩宁也目不转睛地回望，一个尽是绝望，一个满是希望。

“世上或许有千万种可能，唯独这个没有可能，”樊若梨用目光摩挲着床角处的玉玦上碎裂的痕迹，凄然地喃喃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