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圩(1/1)
出了淡路守着寮,顺着公路,向东走不远,有座大山。这座山,山体连绵,逶迤出许多山岭余脉。在这些山环水抱的山体中,河谷叮咚,村野错落。山脚下,河廊边,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不等的田块、坡地,以不规则的形态星散分布。可别看这里山高岭陡。在学大寨那阵子,这些山峦可是给刨得光秃秃,灰溜溜的。
——说其寸草难长,也不为怪。
——作了梯田了耶。
可惜山高地薄,工多肥少,到头来只能是广种薄收。广种薄收也就还罢了,一遇上雨天,山上的黄土就随着雨水咆哮而下。弄得山下真的稻田淹没,道路冲垮。雨过后,一片泛黄。比及过了多年,山上才又断断续续的恢复了一点绿色。
到了现在,人们对大山的热情,虽没那么狂热了。可山上那些人们要刻意要留下的痕迹,亦不是轻易去掉的。光阴荏苒,记忆在岁月中磨损。不变的,是事实。可事实,又有谁在意呢?
——大山在意吗?
——大山一点也不在乎!
人们把大山折磨个够之后,大山还在。遍体鳞伤的大山脚下,有条水流湍急的河流。顺着这条河流,大山被撕裂出一条长长的山岗。这条山岗扁平,斜插河川。通省入城的黄沙公路从山岗上通过。这条公路,又把山岗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主体。山的这边,长了枝浓叶绿的荔枝龙眼。每到夏收季节,山上处处披红挂绿。你放眼望去,红艳艳的荔枝,沉甸甸的龙眼,垂手可得。山的另一边,依山傍水,早就被人们切割成块块条条的了。作田的,作坡地的,不一而定,全凭地主高兴。现在,有的已弃废,长得茅草深深;有的已改种了果木。正是老枝新芽,物随主便。龙枷结穴的坡头地尾,无不被各方的风水佬点作了坟茔。淡路的淡姓家族中,就有一穴先祖坟墓居在这条山岗上。
那座灰沙夯就的墓地,经年历久,早就成了残垣断壁,祭台崩塌。水淋日晒,风吹雨打,曾经巍峨的碑体,早就剥落如蜂窝。碑体上的铭文,也剥蚀得所剩无几。剩下的,也模糊不清。
淡路虽然常听说,此是他本家淡毕姓从中原迁居本地的毕姓始祖的坟地。但族丁散落,人心不齐,数年才修拜一二次。到如今,已经是凄草芳芳,栖木成林。
外人顺着差不几成了“之”字形的公路爬上岗顶,再走一小段下坡路,就是圩场了。圩场背靠山峰,前临河谷,一旁是公路。因形就势的圩场,公路是圩,圩也是公路。公路顺着圩场蜿蜒爬行,然后在峰峦叠嶂之间,时隐时现。只有半边街的圩场,贴着路,顺着河,也变得弯弯曲曲,断断续续。这条若隐若现的圩场,竟也接驳成一条公里有余、人气不错、远近闻名的街市。这条街市,每隔两日一圩。每逢圩日,这条街市,就会汇集四面商贩,八方术士;还会招引方圆十余里的乡民乡里。那些乡下的阿叔阿婶,每到圩日,大都纷纷的放下手中活,歇下时下工,邀三喝四的把圩赶。那场景,仿佛这些人一下子受到了什么感召似的,把这个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地方,在一时间,给塞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
平时的圩日,还是一般般的。要是碰上逢年过节的时令,从四乡八寨赶圩来的各路民众。那简直是人山人海!那些给挤得水泄不通的街市,别看那些平时开起来风驰电掣,屁股后面拖着一股泥烟的大小车辆,遇上这样的时节,也只有摁喇叭的份儿。
——要想往前开?
——慢慢来吧!
——要不,等到散圩再说。
站在岗顶路边,可以看到新楼旧瓦的圩场,像条拆开来的项链串在河衅;也可以看到淡路所在的小村。淡路的小村掩映在一片绿树翠竹之间,山岗和河道把小村和圩场分隔开来,由此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山岗顶处的公路边,长了棵松树。这棵松树,长得有点扭曲。那是经过劫难过来的,又挨着路边。时不时受人刀劈斧削是常事。这棵一人就合抱的松树,长了厚厚的树皮,经年累月,棱角分明。树干上,几处采脂人留下的刀疤,油色中泛着松香。近年采脂少采脂的缘故,松树长出的新痂,正在缓慢地把那些旧痕裹合。每逢天热,松脂还会从那些疤痕中渗出来,滴在地上。正是这些乳白色的油脂,往往会引起孩子们的注意。调皮的孩子们总会把油脂聚在一起,然后点起火。他们以看到火势顺着焦枯的树皮往上的烧,为乐。过往的砍柴者,也以砍得一二块松光,为趣事。他们在把它们当作引火的呢!如此的火烧刀剥,这棵本以为劫后余生的松树,在不知不觉中,竟被人削去半边,剩下的,也被熏得黝黑。过往者,一眼看去,不是看到这颗树黑黪黔的烟熏,就是看到渗着油脂的刀疤。领受这当面的,也就罢了。还有更过分的是,那些擅长爬树的,竟对松树的枝叶也宠爱有加。尽管经风沐雨,这棵在人们眼里,就要枯死的残松,默默的立在路边,长了一年又一年。依时在每年的春里抽几寸嫩芽,发几串淡黄松花,结几只青翠松果。欢迎关注信公众号(wap_),《河鞭》随时随地轻松阅读!
本章阅读结束,请阅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