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别扭(1/2)
她出了白琅的书房,若是回自己那一处,该出了东边门洞便折转向南,然而她走的,却偏生是出了门洞转向北,七绕八拐的,竟然是兜到了将军府的后园中去。
她身后跟着的脉脉殷殷两个,自然是领教了方才的一番大战的,见她沉默不悦,也不敢拦,只得在后头尾随着。
碎玉乱琼一般的雪花飞坠而下,粘在她衣上发间,秦念却浑然不觉。她不知晓自己走了多远,终于停住脚步,道:“我要坐一会儿。”
脉脉急道:“娘子,使不得!这里又无有座椅茵……”
“褥”尚未出口,秦念已然扫了扫假山上落着的雪,在那上头坐了,背向着她们,轻声道:“我愿意。”
脉脉轻轻啧了一声,似是不愿又无奈,终于转向另一个婢子道:“愣着做什么,去拿一把伞来!”
秦念听得分明,却也没有阻拦。她这样的身份,不管不顾地在大雪里随便一坐,已然是失分的了,若是还拦着婢子不叫她们取伞,便摆明了是要把自己折腾成伤风——实在是太过做作,简直难看。
然而若要她毫不造作地回了自己院中,假作成个没事儿人,她又当真做不到。
今日的事儿,说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哪个儿郎子没有个心上欢喜的人呢。如今白琅二十岁出头,然而论及情窦初开之时,该当是十五六岁——彼时她正是个调皮讨嫌的小女娃儿,便是生得再玉雪可爱,只怕也激不起他的在意来。况且若那时他上心她,那便简直是个qín_shòu了。
再说了,白琅也不曾纳那位唤作晚儿的人物。听白瑶的口气,这女子甚至为了他自尽身亡。
郎情妾意,偏生身份天差地远。她无望自尽,他留了卿卿从前弹过的琴……真是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啊,倘若她秦念不是这故事里做坏人的人,简直要为那薄命的红颜落泪了。
可她偏生是后来嫁了那位痴情郎君的人,她甚至还得了他的宠,更弹了他的故人曾经心爱的琴。
怪道她弹琴时白琅出神,或许,那一首《风雷引》,那位晚儿也弹过,或许,那一曲《昭君怨》,伊人还当真能奏出相念不可相守的凄楚悲凉。
而她,她的平安顺意,依仗了谁。
雪片越飞越大,稍远一点的梅林已然玉树琼枝。而她头上身上却再没有沾染的雪,想必是取伞的人回来了吧……
这样的时刻,天地都是冰冷干净的,仿佛只剩下了自己的血还有温热。她压着自己心头的酸涩,去想自己其实还是胜利了的——不管白琅为什么娶她,总之做得白家夫人的是她秦念,被他温和地疼宠着的是她秦念,今后能为他诞育嫡子嫡女,成为他家中人人敬重的族妣的,也是她秦念。
那个晚儿,再如何也已然不在了。他便是愿意纳她为妾,也来不及了——其实主母们要惩治妾室太容易不过,彼人便是活着,便是如愿做了白琅的妾,她也不会畏惧,更何况那个人已然长眠九泉了呢。
但到底此意难平。
活着的人,他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会比离开的人更讨喜了。她可能会犯错,可能会惹厌,会疲惫和苍老,但那个已然不在了的人,却永远年轻美丽,温顺多才。
比不过的,除非她也在最好的年华里故去。
可是谁愿意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求死?日子还是要过的,娘子还是要做的。今后便是白琅想要纳妾纳婢,她也只能接受,亲手为他挑选容色才德皆好的女子。这便是女儿的宿命,做不得,便损了母家的颜面。
秦念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决定回房歇着了。她的鞋履已然湿了,再坐一会儿,只怕袜子也能挤出水来。
只是一转身,她便怔住了。为她撑着伞的,并不是她的婢女,却是白琅。
他安安静静站在她身后,攥着墨竹伞柄,骨节修长匀称,颜面上既无焦急,也不似要解释,只道:“这里冷,回去吧。”
秦念听得这一句,却突然变了念头。她方才什么话都不曾说,可是,在心里头难受的时候,被他看了去,便简直是如同叫他知晓了自己的一切思想一般窘迫。她向后退一步,摇摇头,道:“不。”
白琅手中的伞只罩着她的头顶,他自己肩上却落了薄薄一层雪花,已然有些融化了,他肩上的衣料便比别处的颜色更深些:“鞋袜都该湿了。再不暖着去,当心腹痛。”
他只言片语不提方才的龃龉,秦念便觉得她自个儿好容易平复下去的不甘与委屈又漫了上来。这实在不是端庄知仪的国公府千金该有的情绪,可对着白琅,她心里只在反复问一句话——为什么他最先欢喜的人,不能是我?
“快些,我今日不大有耐心。”白琅催道。
秦念突然便急躁了,道:“郎君没有耐心,回去暖着便是了,何苦随了我在这里挨冻?我愿意留着看雪,便是鞋袜湿了,我也高兴的!你……”
她言语不曾说尽,白琅便把手中的伞丢了,将她打横抱将起来,道:“夜夜腿足冰凉的,还敢这般闹性子!由得你!”
秦念骇然,不由伸手扶住了他肩颈。白琅压根儿不看她神色,将她抱到路上方才放下。秦念呆呆的,也不知晓现下是接着闹脾气好呢,还是跟着白琅老实回屋中烤火好。
白琅却也没给她时间思虑,拖拽了她衣袖便往前扯。秦念叫他带得脚下一个踉跄,竟跌了一跤。
这倒是将白琅也惊了一跳,他忙转回身,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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