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仇 (一 上)(3/3)
让士卒们去休整。能让朝廷暂时放过刘武周,只可能是另外有一个敌人比刘武周的威胁更大。“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个事!”伍天锡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从老王圭那里隐约听了一嘴,好像这回是要对付宇文化及。那小子被李密和杜伏威联手打垮了,一直逃到了河北来。窦建德已经领兵迎了上去。大唐既然自认为继承了大隋的基业,自然也会借着给杨广报仇的名义上去痛打落水狗!你做些准备吧,保不准朝廷哪天就会用上你!”
“打宇文化及——”程名振后退半步,脊背顶住了墙壁。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及时了,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伍天锡为好。
宇文化及被瓦岗军击败,流窜到了河北。各路豪杰自然会打着替大隋皇帝杨广报仇的旗号群起而攻之。虽然从本质上说,豪杰们跟宇文化及一样,都是大隋朝廷的叛贼。但把宇文化及踩进泥坑,让他一个人背负所有罪孽,便会把大伙身上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种光赚不赔的买卖,瓦岗军自然落不下。洛阳的王世充想必也会跃跃欲试。窦建德身为河北南部的地主,当然更不会允许宇文化及在自家门口逍遥,肯定要趁近水楼台之便。对于已经到手半个中原的大唐来说,此时出兵讨伐宇文化及,非但能继续巩固“隋稷唐承”的名分,并且可以趁机一探河北虚实。做得好了,甚至能搂草打兔子,趁机把窦建德也给收拾掉。
这种一举两得的买卖,大唐朝庭岂能放过。所以暂时减缓对刘武周军的进攻,抽调一部分兵马向东推进也是必然了。而作为提早布置下来对付窦建德的一粒棋子,此番洺州营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的程名振无奈的笑了笑,拱手向伍天锡道别。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终于有了向窦建德讨还血债的机会,还是该懊恼刚刚没过上几天的逍遥日子就这样匆匆结束。刚离开巨鹿泽的那段时间,他心里对窦建德还充满了恨意。但现在,随着时光的流逝,那种不共戴天的恨已经渐渐减弱。弱到他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用眼前的安宁去换取一时的痛快。
的确,窦建德杀了他的结义哥哥王伏宝,夺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平恩城。可乱世当中,这类事情平常至极。只要你实力不济,就难免被人追杀,被人掠夺。无论是窦建德还是张金称,为了壮大自身,到头来都要打平恩三县的主意。
在最近一段难得的安宁日子里,他心里记得最清楚的,不是仇恨,而是张金称和窦建德两人说过的那些话。这两人都是一代豪杰,张金称曾经誓言杀尽天下贪官恶霸,窦建德曾经发誓铲平天下不公。但到最后,他们却成了河北南部最大的恶霸,制造了河北南部最大的不公平。为什么结局最终走到了出发点反面?为什么说得时候慷慨激昂,做出来的事情却截然相反?是张金称和窦建德恶意欺骗大伙,或者是他们忘记了最初的志向了么?答案显然不是这样简单。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手,推着他们向某个方向走。只要迈出最初数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大唐朝廷日后的走向会怎样?会不会跟张金称、窦建德二人建立的国度那般,渐渐走向誓言的反面?对此,程名振同样没有把握。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清醒地认识到,也许裴寂老大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你希望朝廷向哪个方向变,只有参与进去,才能用自己的想法影响它。
但程名振固执地认为,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自己活着,活着在其中发挥影响。不能轻易为了某个人的几句豪言壮语,或者某段仇恨,而轻言牺牲。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谁的命都不比别人的贱,与其把自己命运绑在某个人,或者某个派系的战车上,不如做踏踏实实,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自己努力去追逐自己的理想。
也许再某些智者眼里,他这些想法很执拗,很土鳖。但爬十步还是爬一百步,是土鳖自己的自由和快乐,与别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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