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望冰轮[五](1/2)
窦绥显然没有听懂“传变”是什么意思,愣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方微笑,“不是,犬子刚喝了甜粥,才睡下。”
朱颜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整了整自己的形容,将怀中猫儿放下,郑重施礼,“窦先生,朱颜一时心急涵。”
“朱姑娘亦是担忧犬子病逝,平远感激尚且不及,如何会怪罪姑娘?”窦绥低眉敛袖,一手轻轻探入袖中。
朱颜微愣,他自称平远,古人除名以外尚有表字,平远便是他的字吗?平远,平定远方敌寇,好大的志向呢……
回过神,已经见他伸手过来,掌中托着的,正是刚才朱颜与方子包在一起的碎银,“姑娘费心为犬子医治,不收一厘诊金,又怎可再破费?”
“区区一点心意,平远先生不要见外。”朱颜将他的手推回去,面无表情,“朱颜虽然亦是穷苦,但这一点钱尚且能够支持。尊夫人……就算是朱颜与令郎投缘罢。”
她并不想做什么好人,只不过疾病在前,三分好奇,七分不忍罢了。若是那个做母亲的真的因为爱惜钱财而断了她所开出的“健脾粥”,那么在这个年代那孩子就只能等死。
重症肌无力起初是骨骼肌无力,四肢萎软,不能行走,不能动作,形体也会消瘦,中医谓之“大肉脱失”。到了病势严重时,眼周肌肉的无力会导致眼睑无力升提,刚才见那孩子,显然便是已经到了这一阶段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最后心肌的收缩也会越来越弱,患者必将死于心脏衰竭停跳。
“平远先生,朱颜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朱颜深吸一口气,觉得面前的男子应当还是通情达理之人,这样重要的事情,她有必要告知患者家属。
窦绥感到她神色凝重,眸子微敛,一双坚毅的眼看着她,鼓励她说下去。
“令郎所患疾病,朱颜亦是首次医治。如今拖延已久,朱颜不知这样治疗的胜算有多少,若有不虞……”看到窦绥的眉头渐渐收紧,朱颜心猛地一抽,生生住口。
“姑娘,请继续说。”颤抖且沙哑的嗓音,似乎一把刷子一样刮过朱颜心上,鼻子一酸,似乎就要落泪。
朱颜赶紧收摄心神,同时默念老师说过的话,“你不能表现出对病情的惊讶,要是医生都没有办法,病人就会被你吓死了,走出诊室的时候腿都软了。”
当时听着不过一笑,如今事到临头,自己却比老师说的更加慌乱。朱颜咬咬唇,狠狠掐住合谷穴,一缕钝痛从虎口传上来,终于冷静了一些,眼泪也生生干在了眼眶里。
平静而动听的嗓音将剩下的继续说了,“令郎疾病治愈的可能为零,但终生坚持调理,可以与常人活到一样的岁数。”
“姑娘……”窦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朱颜说的话和他听过的医者说的完全是相反的,甚至和世上所有人的观念都是反的。她分明说不能治好,却又说自己的孩子可以活到与常人一样的寿数,真是令人费解。
朱颜却不觉得这句话有任何不对,这是先天的缺陷,既然与人一道降生,自然也该与这个生命一道逝去。治病的精髓并不在于用尽千方百计消除病根,而在于如何令疾病与人体和谐相处,达到绝妙的平衡状态。
至于从前人们一旦得了癌症,便要将手术、化疗、放疗,将癌细胞斩草除根,在她看来很是不明智。没有人会为了脖子上生了瘰疬(luoli[音]裸立,生于颈部的一种感染性外科疾病,建议不要百度,有的图片比较可怕),便将脖子生生剜去一块,此种行为无异于剜肉补疮,对于疾病的治愈毫无用处。
试想,虽然将癌细胞赶尽杀绝,但留得一个残破的躯体苟延残喘,又有何用?
但是朱颜还是顾及到窦绥的感受,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平远先生,朱颜虽然未曾治过此病,但对自己的处方很有信心。这样的病不能急于求成效,唯有坚持,才能有治愈的希望。一月过后,朱颜等令郎的好消息。”
“好。”窦绥颔首敛袖,极标准地作了揖,转身正欲离去,却见竹影一动,徐绸珍也进了竹园。
“见过夫人。”窦绥依然是恭敬的态度,但看向徐绸珍的眼中却有一缕心照不宣的神情,似乎两人久已相识。何况,将一个贫苦的农妇尊称为“夫人”,这样荒唐的事情,岂是窦绥这样通晓情理的人会做的?
朱颜咬咬唇,下意识觉得徐绸珍一定还瞒着自己很多重要的事情。
徐绸珍不过点头,算是还礼,目光却立刻落到朱颜身上,“他们走了。”
朱颜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问道:“可还会再来?”
“自然。”徐绸珍对女儿的聪明是欣赏的,但对于此事,她却也无可奈何了。周家做梦都想巴结上边家,朱颜只要未嫁,他们必然不会放过这颗绝佳的棋子。
窦绥见两人表情凝重,又想起朱颜来到竹园时的心情颇为不佳,不禁发问:“夫人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无大事,不过是周家赶着要与燕子定亲。”
窦绥眉头微微一敛,但这毕竟是女孩子家自己的事情,他是外人,也不好多管,便匆匆告辞离开。
“燕子,这件事情且搁下不提。刚才徐家差了人带信过来,想下月端午请我们母女过去小聚。”徐绸珍说得平淡无奇,似乎端午聚上一聚是天经地义。
朱颜眉毛一抽,又是那个把脸画得面粉团一般的大舅母杨氏,想到就让人倒胃口,“能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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