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2/3)

重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她痛也要听完的，她母亲的故事。/p

他抿了唇，伸手牵住花盼锦的手，把自己的手强势地塞进花盼锦的掌心，然后，任由她掐还是捏。/p

他不疼，他只怕她更疼。/p

“阮老师醒来以后就莫名大哭了一场，把我们这群救了她的人给吓了一跳。”/p

“我们还以为她又要去寻死，却没想到，她在我们阿里住了下来，就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当了个语文老师。”/p

那个年头，阿里学校刚起步，工资少，环境不好，一个语文老师说是教语文，但是什么都要教。/p

“孩子们也皮，但是在阮老师的课上，他们不忍心调皮。”/p

阮母虽然被救醒，但是早就伤了根本，加之腿脚不便，又没有琴川那么好的医疗资源，大腿那里都开始坏死。/p

但是她谁也没说，还是磕磕绊绊地教书。/p

“她读书的声音特别好听，我至今还记得她给我们读的《苏州园林》，听她温婉又带着甜的嗓音徐徐道来，我们就好像真的看到了江南一样。”/p

对于在雪区的人们来说，柔和多情是她们对江南的印象。/p

雨多情，抚完春柳捎夏荷，戏完秋叶抹冬梅。/p

柔，水万千转，人曲千百回。/p

阮母一个人，把江南的美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数千公里之外的西北雪原地，让她们都装上了江南梦。/p

“你和你母亲，像在气质。”/p

花盼锦这辈子比上辈子强了些，勇敢了些，聪明了些，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没变。/p

一站在那里，多吉的母亲就能看出来。/p

“她教语文，也教英语。”/p

“她说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包容，越来越盛大，我们会用到的。”/p

会用到的。/p

后来她们才知道，会用到是什么意思。/p

多吉在颠簸的车上已经睡着了。/p

大人们的悲欢孩子不懂，他们才是最快乐了的年纪。/p

“后来，阮老师教了一年多的时候，她的第一批学生中考了，有个孩子考中了，要去城里继续读书。”/p

“那孩子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就先跑去了阮老师的宿舍，结果却看到阮老师已经去了。”/p

“嘶。”/p

重年偏头，咬牙没缩回手。/p

花盼锦无措地瞪大眼睛，眼泪一滴滴豆大一样滚落。/p

滴进手里，滚到重年的手心。/p

咸腥带着腻的眼泪一滴滴滴进伤口里。/p

重年只咬着牙，默默陪着。/p

他知道，他的锦儿只会比他更疼。/p

“是自然去世的。”/p

人油灯枯尽，腿也萎缩的不像样子。/p

学生们摸到她瘦骨嶙峋的腿，才知道她们总是柔柔微笑的阮老师背地里承受了多大的痛。/p

她坚持要住宿舍，坚持自己料理自己，是因为她知道，她活不久了。/p

她不想浪费村里人的钱，精力，和无止尽的好意。/p

“那孩子把通知书给了阮老师，和她一起埋在了天山脚下的入口处。”/p

多吉阿妈说得慢，故事断断续续讲了一路，停的时候，正好一座碑引入眼底。/p

是个厚重石碑，两人高。/p

“那是劝归碑。”/p

劝归……/p

那碑前面果然是两个大大的刻字：“劝归”。/p

碑后面是改编自海子的诗。/p

“你到远方去，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我从远方来，停驻在这里给你安慰。”/p

抬头，一望无际的原始地貌，呼啸的风裹着沙砾，积攒了数千年似的厉鬼一样往人脸上扑，往脖子里钻。/p

撕裂，吞噬。/p

回去吧，前面的路不好走，我替你们尝试过了。/p

阮母是这样的意思。/p

她一个人为你们挡去的，不只是风沙，还有人心底深处里的怯懦，逃避和消极。/p

别怕，天不给你安慰，夜也要吞噬掉你，但我会好好为你守着，守着那些心灵无家可归的人儿。/p

阮母自己经历过一次，她太理解那种心情了，虽然她侥幸被人救活了，但不是没一个到这里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侥幸。/p

我们生来珍贵，没有什么比爱惜生命更为重要。/p

回去吧，孩子。/p

“劝归碑……”/p

花盼锦噗通一声，跪倒在碑前。/p

所以，她前世连这个都没有来得及看，就枉顾她的阮母的心意一心往里面冲吗。/p

“女儿错了……”/p

花盼锦掩面，像是那年夏末的找不见母亲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p

……/p

他们待了好久，待到花盼锦手脚冰凉，哭晕过去，重年才得以把人带回车上。/p

“碑是谁立的？”/p

重年这才出声。/p

他先前的存在一直很弱，但是多吉的阿爸一直透过后视镜看他。/p

“校长负责，我们村里人出钱立的。”/p

所以就一个光秃秃的石碑，没有什么其他的防护。/p

重年想了下：“立个灯吧。”/p

他想，夜晚也要让人看到啊。/p

“嗯。”/p

重年默了，伸手掩上花盼锦的眼。/p

肿的像个核桃。/p

回去的路上，可可西里的风又停了，天际蓝的发青，远处的赭色山石和绵白雪山，连成油画一样的风景。/p

这里一管如此，风雨都变化莫测。/p

就让那石碑在那里，劝着远来的人，守着身后的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