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心篇第一章 孤城暮(1/2)
浩浩汤汤的江水日月不绝,自上游倾泻而下,又不曾稍息地奔流而去。江水环绕孤城,如守护拱卫着它的隔断,几乎将它打造成了人间天然的一方净土。
站在江岸边,遥望着江心那座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城,少女久久默然凝目。
昔日游船往来,商客络绎的港头前所未有的空旷,再见不到那繁华匆碌的景象。曾经即便是离城数里也能够感受到的热火朝天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慌的寂静,像是一夜之间,变作了一座空城。
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无以静待,当即向那个自己于数月前誓要离去的地方飞蹿而去,只在波翻浪滚的江面上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的白影。
足有一盏茶功夫的水路几乎瞬息便横跨过去,踏足在港口的青石板上,触目之处不见一人的场景更是焦灼着她的心。
急切地向锦家府邸疾驰,那些林立的商户店铺,无一不是大门紧闭,更别说往来遴商品的行人。这偌大的锦织城,竟真个如死城一般,没有了一点儿生气,透着无边的诡异。
每掠过一条街道巷陌,她的面色便惨白一分,心跳便僵停一瞬。
当朱红色的高广府门蓦然抵入眼中,疾驰的脚步霎时停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头脑一阵昏痛,胸臆中如有千万钢针戳搅,视线变得一片苍白。娇弱的身躯晃荡着,几乎就要跌倒在地。
在小锦的声声急啼中逐渐找回了涣散的神思,当目光再次触及面前的景象,甚至还能感到喉头深处溢出的一丝腥甜。
曾经象征着锦家富贵豪奢的朱红门户已然紧密,刺目的两道苍白封条如同铁索,彻底地锁死了锦家的一切。但更令她不忍直视的,还是门前墙下的石板路。暗红蔓延一地,发黑的色泽粘稠得如遭漆染。连门前的两座石狮都像是浸了血一般,原该是怒瞪的厉目之下血迹蜿蜒,平添了一份无以言喻的悲哀,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锦家的凄然结局。
鼻端残留的腥气令人作呕,呛得人难待一刻,几乎能够想象得出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呆滞地于门前僵立许久,直到她浑身发颤地向前迈出一步。
剧烈摇晃的身躯显得恁般羸弱,像是风一吹便会倾倒。小锦忧心地看着主人失魂落魄地向前走,任她怎样呼唤都没有回应。
一步三晃的步伐走得极缓,每踏出一步,都要花费太多的力气去稳定身形。冲鼻的刺激令她头脑发涨,可一意前行的心念却是金石难摧。
终于立在门前,轻轻仰头,从未觉得那门楣是那么高,触手难及,像是直入云霄。
颤抖着触上冰冷森寒的门,明明是朱桐木质的门,摸上去,竟比北境的不化玄冰还要更加冰冷,简直不堪一触。她却没有放手,反而将纤小的掌心整个都贴了上去,动作极缓地抚着,像是在触摸一件珍宝。
指尖搭上那对颜色惨白如骨的封条,鲜红刺目的“封”字有如致命的刀剑,深深地扎入心底最脆弱之处。
她想撕开这个锁住了家门的白条,似乎将之揭下,禁闭的大门便能再度打开、门前的血腥便能尽数消失、死寂的锦织城便能再度恢复繁荣一般。
可她终究没有动手,只是身形一闪,穿入了已然被列为禁地的锦家府邸之中。
红,满目的红,像是那滚烫的颜色有了实质,尽数泼入她的眼中。鼻端的腥气似乎更重了,但那令人作呕的恶心感却反倒缓缓淡了下去。习惯之后,这蹿入鼻腔、灌入肺腑的,只剩下了哀。五感都失去了意义,唯有直达灵魂深处的痛才是盖过一切感觉的折磨。
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已是在不知不觉间走进家宅深处。踏下的每一步,都如入沼泽般的粘稠湿腻。她根本不敢用一点力,因为知道脚下的曾是一个个鲜活的人。那虚浮绵软的触感,也似乎都尽数踩在了自己的心底。
一路走来,用血迹描绘的花盛放在锦家的角角落落,地上、墙下,甚至是草木翠叶之上。曾经由人日日打理的葱茏恐怕已被荒废了多日,在以生命为代价的灌溉下,不但未见其枯,反倒更显妖冶的繁茂。
越进到深处,那满目的暗红似乎便愈加稀淡了,正如直面袭入者,勉力抵御之下,一分分折损殆尽的锦家护卫。虽然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具血肉被清理抬出,但也可以想见这场灾厄发生之时,这里该是怎样一番炼狱般的场景。
几乎是逃离般地匆匆走过庭院楼阁,只拼命地赶向自己最在意的那些地方。
父亲、母亲、霏岚、霏霞……
生怕失去什么似的不愿走进,又不得不逼迫自己移步,霏岚的风庭院和霏霞的夕霞院几乎一切如常,唯有本该存在于院中的人不见了踪影。
没有前院的血迹纵横,总归要比满苑的狼藉好,可这却又并不能排除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唯有继续移步,跨入父母居住的院子,同样的空荡寥落,却被满地的血点摄住了心神,一摊发黑的暗红尤其触目惊心。一步步颤抖着走近,那是一道由刀剑钉出的坑洞,其中还残留着被半截剑刃钉死的衣料。
纤指如叶簌簌,一分分艰难地接近,强耐着巨大的恐惧拉出——是一片被鲜血浸透的黑色夜行衣。
再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断崖式的落差几乎让她窒息。
至少,这代表院中的血并非父亲或母亲的。
她想到了那些暗卫,锦家所锻造出的最锋利的兵器,当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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