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十步芳草(1/4)
秋气飒然,雨打寒泥,连夜绿苔生。廉衡奔奔踏踏的跫音,响彻在瘦竹园外的青石甬道上。鉴于雨势,他想着直接冲进去佯装避雨,等门僮轰喊时再做解释。然而门僮对横冲直撞的廉大胆竟视若无睹。反常行为引发廉某人十二分疑惑,忙退却出来再缓步踱进,门僮反应如旧。咦,这水榭亭台的茶园子门槛这么低?
再出来再进去,末了好奇:“不拦?”
茶僮道:“家主说,先生无需阻拦。”
“家主?家主!”廉衡在门前往来蹀躞,蹭掉脸上雨珠,试探,“唐敬德?赵自培?不对呀,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阔少,焉肯经营这偌大茶园子!赵自培敢当庭罪诟巨室,与尤大人又为同窗契友,亦不会违律从商。谁呢?谁啊?”
溜溜鼻尖正作细思量,突然就“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雪水来。”
这位世子爷,可真是通天彻地无孔不入啊!
瘦竹园,不似雄踞朝天街口的抱月楼春林班,音乐嘈囋灯烛莹煌,更不似红袖揽客的银楼或骰声喧阗的天命赌坊,而是芭蕉修篁翠柳掩映,闹中取静独一份,堪堪一只蟠伏慢行的长命龟,清门静户宛如其主。啊,藏好深!想起他月前面对着世子爷玩味“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谁起的名,真够雅骚”,他便直糊自己一脑门:他眼性耳性,还真是越发不济了。
“啊!”
一声叹词吓得两门僮直哆嗦,亦吓得沉檀凝香的暗中人啮啮齿,而秋豪手中受惊的油伞,更是擞飞了三五珠雨滴。廉某人却兀自溜着鼻尖开始掉书袋:“谨懔幽独,好一个瘦竹园呐!诗云‘养甲争如养性,修身争似修心。从来作做到如今。每日劳劳图甚。她把幽微搜索,便将玄理思寻。交君稍悟水中金。不肯荒郊做恁。’说得好啊说得好,说得就是我们这园子呐!”
茶僮:无病呻吟!
当此时,茶园子主事,万事空慢步踱来,清旷超俗道:“小先生还真是腹隐珠玑。”
“啊哈哈,谬赞了谬赞了。”廉衡腆着脸,望着款步而来的身份不明,再道:“咱这茶园子,当真取得个好名,应景应心,想必家主,也定是个大雅君子,大雅君子。”
“缘何来此?”
“想找个安全无虞的地方。”
“随我来。”
“劳先生带路。”
茶僮撑伞上前,廉衡尾着万事空穿梭了多处曲桥小榭,方驻足于一座静影沉璧的水上楼阁——了境阁——名字一如既往的雅骚,但他也当真很喜欢这名字,喜欢这静影沉璧。
廉衡:“学生约见了赵自培大人,不知?”
万事空心下了然:“先去七仙阁,正事聊毕,便可来此休憩。”
二人再次穿廊过舍,折拐六七座,方落坐于七仙阁。廉衡待万事空吩咐妥当意欲离开时,道:“园长莫急,小子还有事请教。”
万事空:“园长?”
廉衡心说难不成园叔?园爷?掌柜的?东家?煮茶头头?
茶僮一一退出,万事空倨坐一侧:“想问什么。”
廉衡抬眸四望:“小子有眼无珠,竟不知殿下产业颇丰。”
万事空一边洗茶一边悠游不迫:“家主守淡,奈何,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
廉衡失口一笑:“倒是。有钱可使鬼,况乎人?”言讫,他略一思忖便再直言,“学生已无多余时间去万卷屋,追问万银有无偷漏税赋,现今既知晓了这舒阔名茶园也是殿下的,不妨直问,先生口袋里的账本,可有作假。”
万事空放下手中茶具,反问:“家主珠规玉矩,你岂非不知?”
茶僮适时敲门:“赵大人到了。”
廉衡起身,作揖赔礼:“失礼了。”
万事空却道:“家主既器重你,想必阁下为槃槃大才。但也不可过慧,亦不可瞽言妄举。”
廉衡十万分心虚,再次揖礼:“学生受教。”
赵自培与迎面而出的万事空意味深长对视番,尔后颔首示意,各行其是。赵自培一改鸭行鹅步慢腾腾常态,阔步望阁内来,人未到声先闻:“小相公好大面子啊。”
廉衡恭迎上前:“那也是赵大人赏脸瞧得起。”
赵自培心知他误会了,忙解释说:“鄙人是指,能垂万大先生屈尊招待,小相公当真不同凡响。”
廉衡心说这煮茶头头究竟什么来路,狷傲无情还面冷。万?万银叔他哥?这气场和万卷屋万银也不像是亲兄弟啊,万银总缩头缩脚任他揉捏,而眼前这位,短短照面就令他敬怕敬怕,如此人物可真是不多。然他无心深究这煮茶头头,拱手揖让赵自培,待其坐定,方跪坐另一侧,寒暄接话:“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大人不也一济世之才。”
赵自培开怀一笑:“小相公颖悟绝伦,慧中秀外,老夫有幸结识,真乃快事一桩。”
廉衡再跟:“大人于朝堂上犯颜直谏,一语震山,晚学钦佩万分,唯恐攀交不上!”
“择主而事,又屡出奇计,小相公竹清松瘦却能隔山打牛,当真拨得一手好算盘。”
“智贵免祸,大人纵横仕途许多年,明哲保身又不忘初心,才是大智大慧。”
倘若,唐敬德那厮在侧,必定已开始掏耳屎。靖默一刻,二人皆是哈哈放笑,双双拱手道: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
“想不到大人看似慢慢腾腾,实则雷霆万钧。”
“场面话客套完,也该议正事了。你既肯往寒舍投名刺,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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