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销香骨(1/2)
就着紫禁城往南望,隐隐能瞧见漫天的白幡子。丧事张罗开来,皇城内外的守卫前所未有的森严,里里外外三层锦衣卫,绣春刀跨腰,飞鱼服着身,一个个面无表情立得像排木桩。
时值元光二十四年,缠绵病榻整整八年的文宗皇帝总算落了气,大梁风云变色,宫内上至嫔妃小主,下至浣衣局的宫娥内监,皆是心惊胆战遍体生寒——皇帝死了,江山就要换人来掌权了。
一阵脚步声从永巷的那头传过来,渐行渐近,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耳突兀。
沉重的宫门被人从外头猛地推开,“吱嘎”一声响,像极了垂死之人最后的呻|吟,激起了遍地灰尘。月陨宫的殿门隙开了一道缝,外头的月光清凉如水倾泻进来,直直地照在一张姣好的芙蓉面上。
女人生得很漂亮,细长的柳眉下头是一双弯弯的月牙眼,高挺的鼻骨在接近眉心处有些许地微隆,像是起伏连绵的山峦,光洁如玉。
呆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久了,即使是温和的月光也能叫人觉得刺眼。女人抬起手挡了挡,眸子受了刺激微微眯起。只见月色的光影里头立着好些人,这些身影立在宫门前几乎要将月色挡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就着周身萦上的淡淡光圈瞧出些身形轮廓。
“妍贵妃接旨——”领头的内监将手中的明黄锦缎缓缓地展开,语调平平道。
女人唇角勾起了一个冷笑,妍贵妃?原来他们还知道她是贵妃,太监都是些没根儿的东西,翻脸比女人还快,卸磨杀驴,爬上了高位便忘记旧主。方才她没能认出他是谁,这会儿听了声音倒是记起来了。
小桂子,不,如今已经是桂公公了,东厂十二大档头之一。她面上的笑容更加讥诮,岁月真是不饶人。当年她钟粹宫里的杂役小太监,连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如今已经爬到那个位置了,看来自己果真是老了。
心头这么想着,女人却已经缓缓从杌子上站起了身子,面上的容色淡漠而平静。她理了理身上的纯白孝衣,缓缓跪下了身子,微微垂着臻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与爱妃结连理已八载,数年恩爱鹣鲽情深,适逢朕大行仙归,着令爱妃侍驾随行,钦此——”桂公公的面上神色冷漠,说罢便将手中的锦缎合起,低低叹了一口气,侧过眸子朝身后端着托案的内监递了个眼色。
红漆描金海棠花托案上端端放着三样东西,毒酒,白绫和匕首。内监深深埋着头,容色恭敬地朝前走了几步,将那三样东西呈到了女人面前。
她眼中的神色没有丝毫的起伏,只是唇角挑起了一个讥诮的笑。她十五岁入宫,文宗帝便已经病倒了,同皇帝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只不过是隔着重重帷帐的一瞥,鹣鲽情深?
八年前,文宗帝病倒,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文臣中以沛国公为首,武将中更有瑞王摄政。大梁的江山已隐有几分风雨飘摇,前有文臣武党夺|权,后有奸宦干政,朝廷的实际政权都把持在三个人手里——摄政王,沛国公,以及东辑事厂厂公。
当年三足鼎立,东厂势力倒向了沛国公这一方,于是她以沛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风光入宫,在东厂的扶持下荣封贵妃。皇帝殡天,她从被关入冷宫的那一日,便隐隐料到了这个结局——这帮阉人敢对她动手,文臣武将的夺|权之争中,看来是父亲输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思及此,陆妍笙的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紧紧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刺破掌心,她拼尽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不发抖,沉声道,“桂公公,沛国公陆府如何了?”
“回娘娘,陆府今儿晨间便被抄了家,男丁皆已发配边疆充军,女眷……”桂公公的声音到后头低了下去,似是有些不愿往下说。
她死死咬紧了下唇,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死命道,“女眷如何?”
“女眷……卖入官家为奴。”
脑子轰地一嗡,霎时间空白一片。虽心头早已有了最坏的念想,但当所有的念想都鲜血淋漓地变为现实,她仍旧觉得浑身都是一震。一张美颜在顷刻间惨白无人色,陆妍笙跪在地上,双手的十指狠狠收拢,在青石地上留下十道浅浅的血痕。
“去将严督主请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本宫要见他。”
几个内监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一群人里头官儿最大的便是桂公公,听了这番话,他的面色似是有些为难,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良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陆妍笙心头压抑许久的怒气同恨意霎时迸裂而出,她半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冰冷道,“本宫的话你们听不明白么?叫你们的严督主来见本宫,叫严烨来!”
陆妍笙出阁前是陆府的嫡长女,入宫后又被尊位贵妃,家世背景之硬,放眼整个后宫也莫能匹敌。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在她面前也得低头三分,三宫六院人人都对她恭敬顺从,这些年来历练出的凌厉气势掩也掩不住。此时经她的眼风一望,数个平素里为虎作伥惯了的的东厂内监竟是硬生生抖了抖。
被一个死到临头的女人震了震,桂公公面儿上霎时就有几分挂不住,他蹙了蹙眉心头思量起来。这个妍贵妃同厂公是有交情的,又或者再换个说法,私情。
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虎相争是摄政王那方赢了,东厂上上下下几千颗人头都系在督主的腰杆儿上,督主除了背弃沛国公倒向瑞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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