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雏凤清声(1/3)
鬼谷五年如一日,天下一日瞬息万变。
风云的中心,在秦国咸阳宫。
重重关卡层层帘,忌来到秦王问政之处。
尚书来回奔走,长史奋笔疾书,一方宏图之前,两个身影并肩而立。
二人闻报,一同转身。
尉缭白衣雪袍,尔雅温文,一双眼里像是蕴了日月星辰。
秦王玄衣乌裳,眉目如刀,王者气度愈发让人不寒而栗。
“忌?”
去时牵衣童,归来男子汉,秦王笑逐颜开,一掌拍上表弟的肩。
昌平君领长子觐见目的明确,向秦王求差。
秦王也不傻,给尉缭使个眼色。缭会意,问:“你刚出谷,可知天下形势?”
“天下七国:一强,二劲,三弱,一糊涂。”
“且细细说来。”
“秦为一强;赵、楚,二劲;魏、燕、韩,三弱。齐,糊涂。”
这细细说来等于没说,缭只好再问。
“我军攻赵,取狼孟和邺城,却在番吾被李牧大败。赵国防线迟迟未破,为今之计,应当如何?”
“欲灭狼群,先斩头狼。”
“头狼?”
“李牧。”
“杀李牧?”
“三军夺帅,其阵自败’。”
“数十万大军不能破他军阵,如何杀?”
“刺杀。”
秦王与尉缭对视,未想到孩子出手便如此阴狠。
尉缭献策,贿赂六国权臣破其合纵,这是“文以收买”。
今日忌说“灭国先亡将,杀人先诛心”,便是“武以刺杀”。
这两句话都不能见光,但是这个法子确实省时省事还省力,就是做起来棘手。
“刺杀一事,李斯也说过。你先到军中呆一段时日,秦法:无功不赏。寡人不能坏了规矩也要先看你的本事。目下有战事的地方有两个,王翦陈兵赵境,内史驻军南阳,你想去哪里?”
“内史帐下。”
“世家子弟都慕名想去王翦军中,你倒奇怪。为什么?”
“秦赵大战方过,定要先休战。内史领兵,王上有灭韩之意。”
秦王笑:“好小子!刚刚缭还说,等韩国收拾妥当,南北夹击吃下赵国大有胜算。”
缭闻言羞涩一笑如同三月春风,他就是这样,不禁夸。
羞涩不代表温柔,恰恰相反,秦王才是服软的那一个。
对骂打架摔脸,赌气出走也不是没有,秦王追了三回用终于用国尉一职将他留下。
国尉,国之尉。
卫尉领王宫之兵,中尉率王城之军,郡尉将一郡之卒,国尉掌举国之师。
既献纵横之策又有治军之才,秦王曾叹:张仪孙膑合为一身,鬼谷集大成者,尉缭子也!
君臣磨合七年,摸明白彼此脾气,也有了无双默契。
唯有一样,缭还是受不了别人夸,一夸就脸红。
所以,不寻常的人总有些不寻常的毛病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忌的毛病大约就是,话少。
华阳宫,日落重楼,余晖向晚。
华阳也坠入迟暮,不过倏忽六年,乌发竟成白雪。
这几年落的泪抵过前几十年的总和。
再无法参政,因为秦王说嫪毐就是后宫乱国的明证。
再无法护佑亲人,眼见昌文君被罢,由得阳泉君替罪。
秦王比吕不韦狠太多,吕不韦是商人,商人讲究买卖公平。
华阳与吕不韦共同扶立异人即位,各有功劳,好处按贡献分配。
而秦王,谁挡道灭谁,管你是弟弟祖母姑父仲父,还是亲娘。
这几年唯一欣慰的是促成一桩姻缘,然而,似乎也是一个死结。
五年前魏国攻楚,秦国发四郡兵相助。
华阳一怒之下拿婚约摔了孙儿一脸,那是秦王为夺权诺下的,赖不掉。
那一战秦国无功而返,但是秦王赚得一个新娘。
楚国公主成为秦国王后时十三岁,婚夜做了三件事:踢被子,说梦话,磨牙齿。
那夜秦王秉烛夜读到天明,此后再未到中宫,以至于宫中尽知,苕华之主才是无冕之后。
琰美人十年五子,王后入主中宫五年,半个都没有。
今日伏侍华阳汤药的,正是琰。
她捧着药碗的手在颤抖,颤抖的缘由是华阳一句话。
“将闾过继给王后,王后之子就是嫡子。嫡子即位,你也是母太后,一世荣华,如何?”
碗中汤药都能感知女子在战栗,一圈一圈荡开涟漪。
“王后年少,生儿育女不过早晚的事。将闾还小,离不开母亲,也没有这福分。”
“你有三个儿子,一个都舍不得吗?”
“我穷乡之女,他们也一样命贱身微,配不上这福分。”
华阳阅人无数,当然也能看懂这个女子,她柔弱而坚韧,愚蠢又聪明,无争却又最贪心。
“你想跟他生在一处,死葬一穴?”
“我……”
华阳掀翻药碗,一掌将琰掴至塌下。
戒指带刺划破玉容花颜,血丝聚成赤珠然后串成红线。
“不是你的,就别妄想。”
后宫三千,能与王上同葬一穴的,只有王后。
这是华阳能为侄女做的最后一件事,行将就木的老妇人不怕秦王会有何等怨念。
华阳懂男人,十年时间三十位子女,秦王可不是痴情种。
蜀女胡姬秦美人,秦宫美色繁盛,他很快就会将一个破相美人抛至心外。
华阳不讨厌琰,可她不能为所有人打算,只能为最重要的那一个谋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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