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普天之下(2/2)
似尤其的美。她抬眼看着他,恭顺地很。宗延是天命所归的大礼氏嫡长子,自小被教导如何全权掌控九州四方,他也从不敢懈怠,因着知晓这广袤大地上的一切都是他的责任,亦是他的所有物。
他幼时便知有诸侯私下称宗启为骨箫天子,恼怒不堪,也无法接受父王身为天下共主,竟只爱对着母后吟诗作赋,不爱朝纲政事。他虽敬重父王与母后,却也最不喜看到两人琴瑟和鸣,这九州之广,六十四地封国,纵使天赋君权,骨箫天子,又如何得以统理服众?
在他十五束发之后,这归阙宫中亦多了四方为他献上的各色美人,他连看也未看上两眼,只觉女子不过吟曲赋歌,又有何好看。现下知道,确是无甚好看,都不及眼前这位好看。不过眼前这位,虽叫他想要便拿去,却似乎,又非他所有物。
“领主此行北上,定是会有险阻,若有任何需求,都不妨提出。”宗延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看着站在九鼎之前的庄珥被焚香的青烟撩着,凤眉清目带着一丝离于俗世的淡然味道,不觉在宽袖下握紧了拳头。
庄珥抬眼轻轻一笑:“殿下已把最得力的禁卫副统领给了小女,还有一师禁军,殿下恩典,小女惶恐,哪里还能另有要求。”
宗延看了她片刻,忍不住起身沿着东阶走了下来,在她身前站定了,淡淡地说:“本宫是否同领主说过,北岛火山,有的是那赤色的曜石?”
见庄珥些微点了点头,他便朝尹绍使了个眼色,尹绍随即走近递过来一方木匣。
宗延从中取出一只四五寸长的浅白银片,中间那颗赤红曜石隐隐闪着红光。他拎着这物,垂眼看庄珥。
庄珥一看,咧嘴乐了:“殿下,我现下是男子,又如何戴的?”
宗延一时有些怒火上窜,俯身便给她套上,见庄珥被冰地缩了一下脖子,下颌线轻轻地擦过他手背,冷声说道:“这已是霜降时节,领主为我大礼赴险北上,本宫又如何能让领主冻着?领主这头颈,最好也是不要露在外边。”此时尹绍正拿过来一张棕色裘袄,宗延接过来便劈头盖脸裹在庄珥身上:“此乃本宫去年狩来的水貂裘,领主穿上可小心一些,别教狼虎叼走了去。”
他见庄珥伸手艰难地想把下颌从裘皮中抽出来,便上手帮她,待得她的右脸又落入他掌中,却不是太想放手。此处没有日光直射,庭内此时也未点灯,庄珥右眼角的那粒红痣并不得见。
宗延堪堪地摩挲她眼角,一时忘了自己为何要应允让她离开长邑。若是下诏将她留在宫中,她身后有淮吴众民,她又如何能够抗旨?要保住淮吴就得效忠于大礼,即便不能离开王宫,她亦是明白的。
宗延徐徐地想着,敛着双目盯着她细细琢磨,终于见她眼底似乎划过一丝慌张,宗延勾唇一笑,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眼角,便放开了她:“领主虽有一身本领,毕竟血肉之躯,一路小心。”
庄珥裹着一身棕裘,衬的小脸似乎又白了几度,正要作揖告别,却被宗延打断了:“领主无需作别,”他俯身下来与她平视,低声说道,“庄珥,休要认为我这便是放你走了。我说过,你的天数逃得开我,你也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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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长邑北郊,玄武门外。
庄珥坐在车辇里,扔给鬼木一只竹筒。鬼木看完上面的字迹,终于收起嬉笑,露出一张严肃的脸:“盘根于内廷?”
庄珥点点头:“吕国发现的那群暗客和鬼公官印,怕是鬼公身边的人一手操作。这背后的人许是知道王宫着手从北边开始侦查,意在分散王室的注意力,但不知还有何祸事要发生。可如今,也只有我相信鬼公是被陷害。”
鬼木嘴角一瞥:“虽然鬼伏的内廷和后院都没有几个好人,但老头子还算待我不薄,这带头反叛,祭祀前朝的罪名要是坐实了,可是要灭族的,我却也是不想瞧见。”
庄珥道:“监探已南下徐越,赵必也是南下未回许国,如今只有我们北上先行揭开暗客背后的阴谋,或许才能帮鬼公。那黄道十二次流传的山区,现下都是犬夷的控制范围,你在犬夷待过的,你怎么说?”
鬼木回道:“犬夷现下的首领叫申五,据说是害死了前面四个兄长才当上的首领,年纪轻轻但心狠手辣,”他说着咧嘴一笑,“不过我与他还算是有交情,此人也是好酒爱钱爱美人。百年前康王在位时,大礼曾衰落过几十年,犬夷便常常南下抢占财物女子;不过这些年大礼强盛,犬夷的人也是乖得很,并不犯界。申五几年前还来拜谒过天子启,领了封赏。要说与许国暗谋,除非是许国给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这犬夷,只要是谈钱,便都是可以谈的。”
庄珥点点头:“那就直接去犬夷,从那些个西北部落的传说查起。”她裹在貂裘里,伸手摸了摸腰间別着的那枚黑铜令牌,心道,若是有险情,许国挨着犬夷的边界处却还有一师先锋军不是。
她撩起身后的帷幔,看着毕祁一身黑衣昂首挺胸地骑在黑马之上,在他身后,便是巍峨高耸,黑墙灰瓦的长邑北城墙。她想起来时那晚荧惑大冲的红光,和华盖之下那如拔地倚天而立的人,不过十日,却是有些恍然。
她收回视线,裹紧了身上的貂裘,在霜降第二日开始北上,再没有比此物更教人欢喜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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