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辩论(1/2)
「道家将亡」,顾名思义。
而「庄周不树」,则是蒙仲指称庄周没有树立至德。
树,即树立,在当代指竖立至德。
就比如说庄子,他亦曾在自己的著作中,感慨过宋荣子「犹有未树」,就跟他评价惠子一样,纵使是宋子、惠子这等被世人所崇敬的圣贤,但庄子仍然觉得他们还有不够出色的地方,认为他二人其实能够做的更好。
然而,恐怕庄子万万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人指责他「不树」,更要紧的是,这个狂妄的小子还抛出了「道家将亡」这另外一个炸弹,并且有意将‘道家将亡’的罪过,强行归罪于他‘庄周不树’。
「道家将亡」、「庄周不树」,蒙仲在一句话中抛出两个炸弹,纵使是庄子,此事亦无法做到淡然处之,毕竟往严重了说,蒙仲已经是在中伤庄子,败坏他名誉了。
倘若换做旁人,恐怕这会儿多半已暴跳如雷,大骂「竖子狂妄」、「小子放肆」之类的话,但庄子终归是道家讲究「道法自然」、「清静无为」的圣贤,总算是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然了,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庄子不能开口,或者不想开口。
在庄子所著《徐无鬼》中,可作为解释。
据《徐无鬼》内所写,当年庄子的知己惠子(惠施)过世之后,庄子前往送葬,在经过惠子的墓地后,他回过头来对跟随的人说:“昔日楚国郢地有一名匠人,他与同伴「石」一同给人造房子时,鼻尖上溅到一滴如蝇翼般大的污泥,便请同伴「石」替他削掉,于是匠人石便挥动斧头,随手劈下去,把那小滴的泥点完全削除,且鼻子没有受到丝毫损伤。从始至终那名郢人站着面不改色。
后来宋国君主(宋元君)听说这件事,把将那名叫做「石」叫来,要求表演一番。然而石却说,「我以前能削,只因为的同伴,但是我的同伴早已经死了!」”
庄子借这则寓言,表达了「自从惠子离开了人世,我便没有可以匹敌的对手!也没有可以与之论辩的人了!」的感慨,并且在惠子过世至今的二十年内,闭门谢客,从此再不开口说话。
长达近二十年的闭口不语,今日会因为蒙仲的一句话而破戒么?
想到这里,在院内角落偷偷旁观的众人,一时竟也忘了蒙仲方才的惊世之言,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庄子,想看看庄子是否会因为蒙仲一句话而‘破功’——倘若庄子当真被蒙仲激得开了口,那蒙仲说不定会立刻名扬天下。
但遗憾的是,庄子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只是拄着拐杖直视着蒙仲,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而蒙仲,则毫不畏惧地回视庄子,丝毫没有退缩。
“眼下……该怎么办?”
在一旁的角落,向缭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脑门的冷汗,语气哆嗦地询问在旁的同伴。
不得不说,他亦对自己的‘胆怯’而感到羞耻——明明是那个蒙仲胆大包天羞辱了庄子,何以对方面不改色,反而他这个在旁围观的不相干者,却是吓得汗如浆涌呢?
直到他瞧见华虎、穆武、乐进、乐续几人尽皆面色发白后,他这才稍稍放宽心:被吓到的,远不止他一个。
“我……不知。”
乐进咽了咽唾沫,摇摇头小声回答了向缭,旋即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蒙遂。
此时尚能做到冷静的,除了在屋内睡大觉的武婴外,就只有蒙遂了——虽然蒙遂脸上亦有诸般担忧,但比起向缭等人来,他的面色显然要好看许多。
因此向缭与乐进怀疑,今日之事,可能是那蒙仲‘蓄谋已久’的。
在旁围观的主人犹如此紧张,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蒙仲呢?
别看蒙仲此刻竭尽全力试图摆出风轻云淡的表情,甚至还竭力想要那一丝淡淡笑容中加上几丝讥讽的意味在继续撩拨庄子的怒意,但始终被庄子闭口不言的审视着,这亦让他承受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他会怎么做?是一脸愤怒拂袖而去,亦或是用那根拐杖来敲我的脑袋?』
看似冷静的蒙仲,心中忍不住胡思乱想,猜测着庄子有可能出现的反应。
至于用拐杖来敲他的脑袋,这可不是他乱想,毕竟在当代,长者有资格教训不尊敬自己的小辈——蒙虎就经常被他的祖父蒙羑用拐杖敲打脑门。
但有些出乎蒙仲意料的是,此后近十几息,庄子毫无异动,只是单纯审视着蒙仲。
『啊……庄子不愧是道家的圣贤啊,听到那句话竟然还仍忍住,闭口不言,这下该怎么办呢?』
蒙仲暗暗感觉有点头疼。
毕竟庄子不开口,他后续的话就不好接下去了——难不成他自言自语向庄子解释说出那句话的原因?这也太丢脸了。
然而蒙仲不知情的是,此刻庄子亦感到有些棘手。
正如蒙仲所判断的那样,鉴于他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地向庄子请教,虽然庄子每回都无视了他,但次数一多,庄子心中自然也‘记住’了这个烦人的小子。
而今日,这个烦人的小子变本加厉,居然敢对他说「道家将亡、皆因庄周不树」这样的狂言——这小子咒道家亡有没有?直呼他名讳有没有?指责他‘不树’有没有?
实在可恶!
按照往常的路数,庄周得先问问那蒙仲为何得出那样的‘判断’,如果蒙仲毫无根据,只是信口开河,那么,他再教训此子——这才是合乎道理的,叫人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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