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第一五六章 一览众山小(下)(1/2)
莫菁猛地回过神来, 惊骇地望着他。脑中仿若闪电划过, 硬生生地将她从不愿醒的美梦里拽醒过来。借着火折子那若隐若现的一点光,映入眼帘的, 是他那藏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面容。记忆中晏褚帝元年发生的事情从没像此刻这般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彼时身在贝城军营, 自己阴差阳错端着食物进营帐去送给他。点亮火折子的那瞬间, 他将她手中的火折子打落在地, 至今仍记得他贴在耳边的冰冷,充满死味的威胁——
不许点灯,否则我便杀了你。
心头终于明白过来。或许, 在贝城军营重逢的第一日, 他便早于自己认出对方来。所以从那之后他只允许彼此隐在黑暗里的短暂相处。
而如今只是任由他牵引着自己起来。她望着他手执火折子照亮前路的侧影,眉眼温软如初。想问他为何就不认自己?不是长运峰, 而是更早前。他这些年所受过的那些苦可否有一星半点与自己相关?这些日子, 即使彼此皆有顾忌,可她不是没有旁敲侧击过, 最后都让云淡风轻地一语带过。他心知肚明却从不戳破, 是早已了解自己接近他的目的;还是也像从前的自己一样, 渴望年少时的温暖?
瑛酃将她引上踏脚前来,将一旁的长灯点亮后,回身双手按在她细巧的肩处, 安抚她坐于卧榻上。她心中绞痛, 翕动嘴唇, 却哑然无言, 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泪已至眼角滚落,最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幽幽问出口:“从前虚南寺的日子你能忘掉么?”
他仿佛看穿她此时此刻的心思了,冷白长指动作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凤目吊梢本是格外地凛丽,可望向她时,风华绝代的一张脸拢在暗光里点缀着眼间似悲天悯人的笑意竟奇异地艳魅起来。
“记不记得又如何?您希望我说什么?与您相认?然后相互抱头痛哭,哭得涕泗横流,再一起心怀怨恨地自怨自艾,指责命运的不公么?如果这样有用的话,从前在贝城军营里看到你掀帐进来,我瞧见你的面容时就这样做了。”
莫菁脸色发白,全身哆嗦,心如千针所刺,果然,早就在晏褚帝元年他就知道莫竹青便是莫听素,从前只以为他认出自己来比自己认出他还要晚一些,但不会晚太多,如今才明白是早太多。
从百官受贿案开始,阿灵为保自己一命,进宫周旋,晏褚帝出于对莫氏的顾虑,便要当时制衡莫氏的瑛酃来救自己进宫,直到长运峰擒获戚武他确认自己便是那个曾待过贝城军营的莫竹青,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他拂平她鬓角微乱的发丝,拾起她细致白皙的手背放在唇角怜惜地亲吻。从前慈悲佛陀救苦救难却救不了他,于是只能将之背弃。人心见恶太多便会麻木,见过人间,也去过炼狱,从此拈碎莲花,拾起屠刀又是一种活法。他执着一如从前温暖的语气:
“是我,你的泓澈回来了。”
如贯温熙的嗓音似妖物在蛊惑人心,开始循循善诱道,“您别害怕。叛军作乱,亭洲王已被我处死。那些人怀有异心,死多少回都是不够。否则也不会在这里被人割颈抹喉,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莫菁道:“你早已知晓东宫太后要起事是不是?”
他却摇头:“早不了太多。等我收到消息时已然来不及。”言罢,他反问,“难道您不更应该比我早知道么?”
莫菁心神震荡,满殿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仿佛整个人都往无底深渊里沉。
“我无心骗你。”仅仅这样几个简单的字,连自己都觉得无用的辩解,却仿佛已经抽尽她全身的力气。
他云淡风轻,只笑道:“我只猜测你与莫瑾暗中联系是于你还在莫氏之时起便有的。”
莫菁否认,“真正有联系,是晏褚帝十年的事。从前他也与你一样,回避我的身份。”
阿灵的死是个契机,将阿灵的尸身焚烧后她曾借赠扇的名义去见莫瑾。那时候的莫瑾仍未想通,避而不见。直至当天入夜,才拿着阿灵的扇子秘密来找她。那时她躲在走廊里喝酒,遇见刑部司的关廷前,见的便是莫瑾。之后两人一直有暗中联系,却出于太多顾虑,不曾见过面,都是靠约定地点时间一前一后交换书信情报进行的。
她勉力扯出一个微笑,之后更多的内情,她没有再说下去。其实那日她见完莫瑾后才鼓起勇气去找瑛酃。她想起莫瑾曾经的告诫——
既然他在不知你之身份的情况下仍带你来长运峰便也说明你在他心中是有份量的。既然如此日后你若想接近他,尽量回避‘莫听素’这个身份也无碍。若你不答应我这个条件,那么我也不会让你接近他。
之后许多次试探他是否至今仍为知晓莫竹青便是莫听素只是她忍不住而为知的举动。可如今看来,一切只是可笑之举,没有什么知晓或不知晓,只有彼此隐瞒。只能靠彼此隐瞒身份所汲取到的温暖也是时刻充满着猜忌与怀疑,却也仍甘之如饴,真是可笑不是么?
“恩泽侯一事我并非有意。只是偶尔见到您写的书信中提及此人。我才留了心眼让莫瑾或可从此人下手。”
可他却摇头,“我非怪你。他是忠国公之子,我动不了他。只是我奇怪,恩泽侯声望甚高,齐氏算是跟着君氏打天下的。如何便如此轻易就让您与莫瑾用于借刀杀人?”
莫菁颤颤道:“不是恩泽侯。是恩泽侯之子。齐亭南是世家之后,其父齐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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