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灰暗前途(1/2)

昏暗油灯静静烧着，周朝秀头扎孝带，正捧着一碗豆饭缓慢下咽。

他的亲兄长周朝英也披了一条麻衣，用草绳扎束腰间，这是个面色黑黄的粗汉，这时候面有忧愁，又不敢责怪，只是埋怨说道：“你们都说良弟入选府军前卫，是大内带刀，怎么如今却都说是锦衣卫里的小旗？”

各卫各所的小旗、总旗不顶事儿，就锦衣卫里的小旗还算个事儿，说话多少有些用。

人活着的时候藏着掖着，现在人没了，大伙都知道是锦衣小旗，可一个不能说话的死人，对这个家族又有什么意义？

另一边的椅子上，他的妻子赵氏坐在新寡有孕的张氏身边，张氏脸颊清瘦，油灯昏暗光辉下显得又青又白：“此事哪里能由得我妇道人家说话？夫君在时不愿袒露职务，公公那里也是这般看法。说是夫君差使招贼恨，会祸及家人，一家住在通州郊外不比京城里万全，就该小心从事。”

她声音柔弱，赵氏瞪一眼丈夫，安慰张氏后，看自己丈夫：“事到如今追究往事没个意义，现在你是家里大兄，你得拿个主意出来。”

周朝英下巴一扬，鼻孔对着赵氏：“阿秀过继大宗录名军籍，卫里认阿秀，不认我这军余，我能拿什么主意？”

听到这里，周朝秀放下碗，一声脆响引人注目，他看向自己大哥，语气坚定：“得借钱，要给伯父置办妥当，不能风光大葬，也得走的体面。兄长明日去与四叔、七叔家走动走动。若借不来棺材钱，我只能把地抵押给刘百户。他家有钱，也放贷，我拿军田抵押，他肯定情愿。”

瞬间寂静，周朝英认真看了看弟弟，啐一口地：“你这是自己没活了，也不给旁人活。这话要说你去说，我去给你说，保准挨一顿打骂。”

“你是我亲大哥，你得为我想，我才能为你们想。”

周朝秀说着扭头过去：“我也算死了一次的人，一些事情也算看透。咱这些活着的人，办好死人的事儿，才能去想怎么活。比如眼前，不办好丧事，我会被贬到边卫去。我是京卫，会贬宣大、山海各卫中去。就我这瘦弱体格，多数会编为屯军，一年要纳十二石粮，就是累死在田里，我也种不出这么多的粮！”

见他说的严肃，赵氏不信，喃喃道：“怎会处罚这么狠毒？”

周朝英也不信，瞪着弟弟：“阿秀，你莫要诓我。”

“我诓你作甚？咱一起在卫学里时，万岁爷颁布这道诏书，被大伙儿称赞为仁政。”

周朝秀说着扭回头，当时记忆浮现眼前，回忆道：“凡军职犯败伦伤化者、非法用刑打死人命者、皆发回原籍为民；如刑伤未死者、降级调用。强盗自首、犯罪脱逃、及充军遇宥（宽赦）者、亦为民。”

周朝英脸色茫然，周朝秀补充说：“这可是大仁政，卫里多少人家故意犯事，求得就是革除军籍，回归原籍当个平民。可结果呢？这些人革职了，又无处安置。再犯事的就外贬，有官身的贬成内卫，犯事大的贬成边卫，罪大恶极的贬极边卫。我又没官身，会按例调军，调宣大、山海各边卫。”

见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周朝秀无奈又说：“我已被伯父过继到大宗，是大宗嗣子。伯父就是我父，堂兄就是我兄，他们的丧事我若不尽心尽力，这就是不孝，犯有伤风化之罪。”

叹息一声，周朝秀是真的无奈，只恨自己开窍太晚，如果好好在卫学里读书，不提文试科举，说不好还能武举考个署职副千户的待遇。署职到实授，按律降一级使用，这就是一个百户实缺，正六品。

“偏偏我体弱无力，一旦编成屯军，那周家就得绝嗣，我要绝，大哥也要绝，他们都得绝。”

“屯军一年要纳十二石粮，我累死在边卫，你们这些军余就得选一人补上，谁能撑得住？一个个都得死，没活路！”

颇为悲观，周朝秀苦笑道：“除非我在路上病死，否则被编入屯军，还是在边卫，一家上下就得绝嗣。”

周朝英面色苦苦，他的妻子赵氏已脸色发白，倒是张氏依旧一副哀容，沉浸在自己伤心事中。

犹犹豫豫，赵氏盼望着问：“阿秀，就没个旁的办法？”

“也有，我平调边卫时，大伙一起去，你们是军余，随正军充实边卫也是有例可循的。这样去了边卫，人多力大，就能缴纳十二石岁粮。”

周朝秀说话间，卫学里的记忆交叠涌现，凡是先生说过与卫所相关的条律、案例都齐齐浮现，许多看过一眼的告示、文案现在也都理解了其中字意、深意。

不由得神色疲惫，对面面相觑的大哥、嫂子无力说道：“家里有六十亩军田，三户军余每家二十亩，每亩纳银一分五厘，你们每户一年纳银三钱，再补四石粮、两钱银给大宗。每亩产粮一石二三斗，仅是粮食一户就能收三十石，每年有余粮，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听他算账，算的有条不紊，引张氏抬头侧目，周朝英夫妇相顾一眼，无法反驳。

这也是大宗需要借贷才能娶媳妇，周朝英却能独自一户出钱成亲的原因。

周朝秀是军余家庭出来的，现在刚入继大宗，对家里的收入自然很清楚。都说军户苦，也要看是哪里的军户，又是什么职务的军户。

最苦的军户就是边卫的屯军，本来就土地贫瘠，一亩产出也就五六斗，每年还要缴纳十二石岁粮，人力投入与收获很不成比例。

与此相比，周家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