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荒漠(2/2)
知识在他记忆的屏幕上一一闪过。大象可以生存几十年,而某些种类的昆虫却只能活若干小时。但是,如果对某只大象和某只昆虫一生的动作分别进行统计,结果表明,它们的数量几乎是相等的。新陈代谢和生命持续的时间并不固定,它们因物种而异,差异幅度极大。例如葶苈属植物的全部生长过程在五六周内即可结束,但红杉属植物却能生长几千年。一个中心思想已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确。即使就地球上的生物而论,其生命的基本过程所持续的时间也相去极远,以致一种生物与另一种生物相比,差异就像一天与十年或一百年相比那样悬殊。老鼠把食物全部消化掉,至多不过需要一至一个半小时,而蛇却要几个星期。某些细菌的细胞每隔一两个小时就生分裂,而许多高级组织的细胞却要好几天才能分裂一次。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时间、自己的空间和自己的生命期限。对于动作迅的蚂蚁来说,软体动物简直就是化石。
两座雕像仍旧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那儿,但米哈伊尔已经领悟到这种静止不动只是一种假象,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雕像,而是来自其他行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他们由另一种材料构成,他们有自己的时间。我们这儿的一百年,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瞬间。显然,他们那儿非生物界的运动过程,也是按照另外一种节律,一种较慢的节律进行的。这个女人感到脚上疼痛,并开始对此作出反应,这竟用了五年时间;那个男人则用了五年时间才向前跨了一步。
在这五年时间里,米哈伊尔经历了漫长的生活历程,他结识了一些朋友,也失去了一些同志,他对自己有了正确的认识,并在战火中体验到了爱和恨。他经受了千辛万苦,尝到了痛楚、绝望、欢乐、悲伤和幸福的滋味。而这些生物的神经脉冲却缓慢地沿着他们的神经系统向前传送,向那女人出疼痛的信号,向男人出危险的信息。这些年来,那妇女一直在把手伸向感到疼痛的地方,那男人则在抬腿,以迎着危险再跨前一步。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米哈伊尔却非常清楚,自然界一切都有可能生,它千姿百态,变幻无穷。
米哈伊尔的脑海里一下子涌现出许多问题。那男人拿的是什么样的武器?它的杀伤力强吗?要过多少年那男人才射击呢?但他很快认为这些问题是多么无足轻重,地球上的居民要对付这些天外来客是轻而易举的,他们可以击落那男人手中的武器,也可以用钢缆把这些生物捆绑起来。谁的时间推移得快,谁就能取得胜利。
米哈伊尔考虑的是怎样去和这些天外来客交往?怎样去了解他们的故乡,并向他们介绍地球?要知道,今天向他们提出问题,要过几十年才能为他们所理解;等他们对此作出答复,那又要过去几十年、几百年。何况,地球居民和天外来客要取得哪怕是最起码的相互了解,也必须提出许多问题,这样就需要几千年时间。而这些由祖先提出的问题,对后人得失去任何意义,他们又将提出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这样又要几千年时间米哈伊尔不敢去考虑自己的生命期限。它是多么微乎其微,转瞬即逝,如同沧海一粟,而他却把它看得如同整整一个时代。他知道他的时光并未虚度,他将留下他的事业,他打开了新的历史篇章,他领悟了从前不能想象的事情,他识破了雕像的奥秘。
米哈伊尔思潮澎湃,他知道他的忧虑是多余的。地球居民一定能找到与天外来客交往的办法。那些今天还办不到的事情,明天一定能够成为现实。而他的生命则和所有人的生命一样,不会受任何期限的制约,而是由各人自己来决定的。
有的人生活得毫无价值,庸庸碌碌,另一些人却生活得高尚伟大,多姿多彩。“瞬间”这个概念是非常相对的。人生的一秒钟并不是钟表的“滴答”一声这么简单,而是指人在这一秒钟内所做的事情。这一秒钟可以是无所作为,也可以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一秒钟之内,地球运行一定路程,风儿掠过一定距离,蚂蚁爬过一段小路。人可以根本不介意一秒钟时间,也可以用一秒钟按动电钮,将火箭送入太空;可以无聊地打个呵欠,也可以现一条新的自然规律。时间是自然界的万物之主,而人则是自己时间的主人。
沙漠尽头火红的地平线正渐渐暗淡下去,一堵墙垣似的火烧云已隐没在沙丘后面,唯有一长束橘红色的余晖告诉人们,太阳是在这儿被不可抗拒的时间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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