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暗箭、死地图存（四）(1/2)

称霸白石城百余年的吕家被镇北将军连根拔起的消息传来，武兴城的世族元老无不惶惶难安。/p

三天过去了，武兴王连日来不召见任何人。/p

符熙专门进宫走了一趟，得知杨绍先忽然戒斋沐浴，虔诚研读佛经，没觉察出任何异常。倒是她女儿符妃陪他说了半个时辰的家常，抱怨王上没给他留下一男半女，忧心忡忡说将孤独一生。/p

符熙眼露暗然，无奈，含含糊糊劝慰——欲则不达，任何事情要慢慢来，王上毕竟不再年轻，元王妃已经薨于长安等等。末了说到打破旧制，军政统归王庭之事，符妃征询符熙意下如何？老太师又一概不置可否，含糊其辞，直是表态辅助王上理乱定国。/p

符熙回太师府邸没多久，陡然门庭若市起来。/p

到太师府拜访的都是清一色的酋帅贵胄。他们骑着华贵战马，坐着华贵轺车，穿着各式勋贵礼服络绎而来。/p

三年前跟随太师来到武兴城，担任府邸内务总管的符仁见府邸之外闹哄哄一片，突觉太师府在暖洋洋的深秋里竟是肃杀一片。/p

自从苻坚被姚苌杀害，后秦取代前秦之后的岁月里，符氏王室带领族人从秦州迁徙至仇池国与益州交界的蛮荒地区，落足于北魏时期才断土命名的修城郡。从那以后，符氏族人崇尚儒学，耕读放牧。低调做人，休养生息百余年，现已跟姜氏并驾齐驱，成为氐族最有实力的两大族群之一。/p

“王上若知，会否翻脸成仇？”符仁心生忧虑，督促着二十多个仆役不停牵马迎驾，引客入门庭。/p

宾客之间大多熟悉，见亲近之人入正厅，便挤挤挨挨，走动寒暄。嘈嘈杂杂，爆笑震耳，尽是闲扯。没一个人谈论王国大事，却都兴味盎然。不一会儿，平常空荡荡的大厅便是经满荡荡，无立锥之地。/p

清谈之fēng_liú行四方，酋帅贵胄们锦衣玉食，打小练就闲掰瞎扯，勾心斗角本事。他们不约而同地前来太师府，显然想探听什么，但谁也不说开，只管揪着大伙都高兴的话题吹牛。/p

暮色降临，寒潮袭来。/p

酋帅贵胄们渐渐安静下来，喧哗笑鸟声不知不觉间凝固，有人开始紧缩身躯，打着哈欠嘟哝道：“今年天气真怪，眼见立冬，往年该是第一场雪了吧？”/p

“哎耶~！莫非……莫非道教示警明年将是六月飞雪，寒冬一年，这……不会真是吧？”有人咋呼起来。/p

“这你也信？本帅以为那是道教针对佛教所散布的谣言。”/p

“诶~！若是谣言，明年则破，道教怎会如此愚蠢？”/p

“哎，若真是，那关中近百万人口岂不……十不存一二啊，得饿死多少人？”/p

“猪呀，逃荒懂不懂？”/p

“镇北将军上书绕开青泥岭，沿白水开新道，莫非是想接引关中流民？”/p

“对呀，老太师该出来说几句了吧。”有人恍然醒悟过来。/p

“然也，非常时期，当聆听老太师定夺！”不少人“是呀是呀”地随声附和。/p

“……”/p

议论纷纷中，大厅灯盏一一点亮。/p

昏黄光亮里，符仁从主位右偏门走入正厅，轻咳一声，亮起嗓子喊道：“诸位使君，太师拨冗接见，尚请安静——！”/p

酋帅贵胄们精神大振，“唰”地起身，殷切望着主位，甚是恭敬整齐。/p

“笃笃笃！”拐杖杵地声不急不缓，由远及近，很有节奏感地从右偏门传来。不一会儿，便见神情凝重，拄着拐杖的魁梧太师地走出偏门。/p

他身着儒袍，不戴冠帽，没系锦带，花白小辫儿任意披肩，活似一个饱读诗书，看穿红尘，返璞归真而归隐草原的老牧民。/p

他仿佛乌落入锦鸡群般走到主位，双手拄着拐杖，目光缓缓环扫大厅。使之酋帅贵胄们无不垂羞愧，避开了那对看穿一切的锐利目光。符太师微微一笑，沉声缓慢道：“你们都是为军政统归王庭之事而来吧？”中气十足，苍劲嗡嗡。/p

“老太师，我等想……都想听听公之高见呢。”洛丛郡酋帅李敬天期期艾艾地率先开口。/p

“哼！”符熙冷冷一笑，毫无感情，深幽言道：“老夫唯国君马是瞻，何来高见？王上既然出诏令，让诸君思量定夺，并没强制施行。尔等先祖都是跟随王上先祖迁徙于此，可谓王国之世家老臣了，国之大事当在朝堂商议，诸君难道都忘了么？”言讫，重重一笃拐杖，便径自转身，目不斜视，缓缓走进右偏门消失了身影。/p

“想拉吾族下水，还嫩了点儿！”符仁见满室勋贵神色狐疑，你看我我看你地尴尬不解，当即暗自腹诽，咧嘴一笑，拱手弯腰，意有所指地高声喊道：“恭送诸位，夜来寒凉，还请诸位回府搂妻抱妾，相互取暖为上。”/p

失望的酋帅贵胄们或望天感叹，或相互取笑，或指桑骂槐，都是不咸不淡，匆匆离开。片刻间，太师府又恢复了门可罗雀，清冷傲然的境况……/p

星夜无月，夜风嗖嗖。/p

武兴王宫，二更鼓过。/p

杨绍先坐在那张宽大的、加有厚厚褥垫的红木坐塌上，眯眼望着坐在对面一脸木讷的杨道杰。其实不应该是“坐”，应该说是“倚”，甚至于“睡”都恰当一些。/p

他就像全身没骨头似地半倚半躺在上面，双腿平跷在一具矮几上，两膝的一双“犊鼻”穴上各插着一根金针，针尾上炙着艾条，几缕袅袅轻烟向上缓缓散。